杜长江说:人活着,不能什么都靠钱丈量,你看,吴莎莎再穿金戴银咱爸妈白眼都不看她。
郭俐美嘴角这才露出了快意恩仇的微笑,说:那是,咱爸妈要能给她好脸就不是咱爸妈了。过了一会又问:房本呢?
杜长江支吾说:可能在咱爸妈那儿吧。
郭俐美就生气,说怪不得杜长江发不了财,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都上小学了,他愣不记得自家房本在哪儿。催他吃完饭就去父母家把房本拿来,明天就去签拆迁合同,听说签得早,可以早选房子,别下手晚了,让别人把好楼层挑了去。
杜长江嘴里应着,心里却直打鼓,因为知道,房本上的名字是杜沧海而不是他杜长江。当年,他年轻,心高气盛,总觉得自己有无限飞黄腾达的可能,也相信商业局领导在会上的话,都是一口唾沫一个坑,只要他好好努力,就能住上商业局职工宿舍,然后,他就像个当哥哥的样子,体体面面地把房子还给杜沧海,可一晃十年过去,商业局确实盖职工宿舍了,可只能分到处级以上的干部,像他这种小科长,多如牛毛,根本就照顾不过来,当年的宏愿,无一例外在岁月的洪流里泡了汤。
现在,郭俐美追着他要房单,做为哥哥,他总不能跑杜沧海跟前说兄弟,你把这房转我名下吧?所以,吃完饭,他一反常态地跑到厨房里,磨磨蹭蹭地刷碗、收拾灶台,实在没得收拾了,就拖地板。
郭俐美只当他做事磨蹭,就说他不知道哪个轻哪个重,从他手里抢过拖把,让他这就去公婆家拿房单。
杜长江只好去了,往父母家走的路上,两条腿有千斤重。
杜建成他们正电视,杜长江进来坐下,也不说话,陪他们一起看,电视剧都看完了。杜建成看看他,觉得有点奇怪,问他是不是有事。
其实电视里演了什么,杜长江根本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怎么跟父母开口说房本的事。见父亲都问了,才踟躇了一会说:爸,咱这儿要拆迁了?
杜建成嗯了一声,问他怎么打算的。看样子他已经全然不记得杜长江住的房子在杜沧海名下。
杜长江就委屈得要命,好像父母已经忘记的不只房本,还有他这儿子,恹恹说:房子又不在我名下,我能有什么好打算的?
杜建成这才恍然大悟,看看赵桂荣。赵桂荣也愣愣地,全然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杜建成起身,从橱里翻出一个大牛皮纸信封,摸出房产证,一本是他的,两本是杜沧海的。他戴上老花镜,把写着杜沧海名字的两本递给他,说:你去沧海家,就说要拆迁了,我让你送给他的。
杜长江明白父亲的意思,不好直接跟杜沧海说把房过给他这个哥哥,但也知道杜沧海的大方,和自己家人,在钱财上从来没计较过,让他去送房本,就是个提醒,也是个询问,要拆迁了,怎么办?
杜长江说:这好吗?
杜建成说:自家亲兄弟,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杜长江就更为难了,父亲话里的意思是这事全靠杜沧海自觉,他不想仗着做父亲的身份压杜沧海,开口说让他把房子过给杜长江,但是如果杜沧海没这份自觉,那么,亲兄热弟的,也没必要见外,跟杜沧海直接开口就行。
父亲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他再磨叽,恐怕父亲会恼,毕竟,杜沧海也是结婚做父亲的人了,他再财大气粗,再不把房子看在眼里,牵扯到房子,也是家产问题,是要和老婆商量的。这两年,吴莎莎一直拿热脸贴老杜家上下的冷屁股,还要经常听些刺耳的,受了那么多别人受不了的白眼,到了这关键时候,她能不拿他们一下?
让杜长江把房本往弟弟眼前一放,摆出一副耍赖皮的嘴脸来要房子,第一他开不了这口,第二他不想被吴莎莎快意恩仇地捏在手心里揉搓,心一横,把房本揣在口袋里回家了,想事已如此,是瞒不住了,跟郭俐美实话实说,让她看着办。
3
杜长江回家的时候,郭俐美正在熨衣服,杜长江没敢近前,把两个房本往饭桌上一放。郭俐美扫了一眼,漫不经心说:怎么两本?
杜甫正趴饭桌上写作业,翻开房本看了一字一顿地念:杜沧海。
郭俐美边麻利地熨衣服边问:另一本,另一本是咱家的,杜甫,你看看咱家房本上面积是多少。
杜甫翻开另一本,拖着长腔念:杜沧海。
然后抬头,说:妈,都是我叔叔的名字。
郭俐美就像让人抽了一杆子的青蛙,眼瞪圆了,瞪着杜长江,说:怎么回事?
杜长江搓了搓手,讷讷了一会,就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晚上拿房本才发现两处房子都在杜沧海名下。没等他说完,郭俐美手里的熨斗就冲着他飞了过去。
杜长江一闪,电熨斗就落在了电视机上,原本播得热闹的电视剧,一下子哑了。
电视屏幕声势浩大地碎了一地。
杜长江好像完全没看见郭俐美已经生气了,看着地上的碎屏幕茬子,对杜甫说:好,砸得好,省得你放学回家就知道看动画片不写作业。
杜甫看看他再看看郭俐美说:爸,你俩吵架,别把战火往我身上引。说着,收拾起书包,背上就往外走:你俩慢慢打,我去爷爷家睡。
杜甫知道,父母一旦开战,这一夜他都甭想睡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