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请给心一个停泊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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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莎莎进舞厅,其实也是因为杜天河。
有一次小兰领着家宝在街上玩,赵桂荣看见了,招呼家宝去家里吃饺子,吃完饺子家宝和爷爷玩叠纸牌。杜建成顺手拿杜天河放在家里的卡拉OK票和舞厅门票叠了一打五颜六色的纸牌。家宝喜欢,就揣进口袋带回家了。晚上,吴莎莎给洗衣服,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就掏出了这打纸牌,其中一个纸牌开了,吴莎莎想重新给叠起来,才发现这是一打卡拉OK和舞厅的门票,放在一边,也就忘了。过了几天,几个朋友到家里玩,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了洗衣机上的门票,就嚷着要拉吴莎莎一起去唱歌跳舞。
吴莎莎在家也待得无聊,就一起去了,先去唱了歌,然后又去跳了舞。
吴莎莎太喜欢唱歌跳舞的感觉了,她都活三十岁了,从来没那么多人为她鼓掌喝彩,从来没那么多人赞美她,这让她觉得,自己曾经的生活,就是一棵在大石板下挣扎的小草,而歌舞厅让她自由成长为了一朵怒放的、被赞美、被追捧的玫瑰,这种感觉,让人陶醉,也让她为自己曾经的憋屈而委屈、难过,甚至是可怜自己。
尘世的柴米油盐与令她憋屈的偏见,就像困顿着她肉身的沉重壳子,在她进入舞池,或是拿起麦克的瞬间,都无声无息地破碎而去,只剩了一个轻盈的、崭新的、光彩夺目的自己,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让她沉迷让她陶醉!
所以,尽管杜溪敲打得很难听,但她还是忍不住要去找那个轻盈而又光彩夺目的自己,然后,就把孩子安排给小兰,化好妆,又去了。
大狮子也担心吴莎莎未必听得进杜溪的劝,晚上没事的时候,就怂恿杜沧海给家里打电话,觉得如果杜沧海经常电话查岗的话,吴莎莎或许会有所收敛,还有一种可能是杜沧海能从电话中听出端倪,回去把吴莎莎收拾一顿。
大狮子虽然简单,但也知道,夫妻之间一方不检点的事,第三方看着再生气再着急,这两肋的刀都插不得。
杜沧海爱孩子,常往回打电话,每次都是先和吴莎莎说两句,然后是家宝,再然后是家欣。家欣刚会叫爸爸妈妈,说话不是叠音就是单个字蹦。杜沧海问家欣想不想爸爸?家欣奶声奶气地说想,杜沧海就觉得所有的苦都值了。
每次电话,吴莎莎虽没露出破绽,但杜沧海也有感觉不对的时候,比如白天难得清闲时,给吴莎莎打电话,她半天不接,都是过一会打回来,不是说在厕所就是在忙什么,总之,不接电话的理由,听上去都很正当,也很充分。杜沧海有时候也能听到那边乐声嘈杂,问干什么呢,吴莎莎就说租了盘录像带在家看,杜沧海知道,街面上能租到的录像带,90%是香港电影,打打杀杀的,确实吵嚷得厉害,所以,也不见怪,只说声音这么大,你不嫌吵得慌?吴莎莎说香港电影,就这样么,倒是把杜沧海弄得很不好意思,连老婆看录像带的音量大小都要管,很不爷们。
国庆节的时候,杜沧海和大狮子去烟台办业务,大狮子说第二天是果果生日,想回家看看。杜沧海也想家欣了,就开车往回青岛回,路上,让大狮子给吴莎莎打个电话,说他们晚上到家,让她准备几个菜。大狮子别了个心眼,想让杜沧海突然袭击,抓吴莎莎这个舞场老客的现行,就借口说想给果果个惊喜,吴莎莎要知道了,少不了跟杜溪说。
让他说得,杜沧海就没打这电话。
果然,杜沧海回家就扑了个空。吴莎莎不在,小兰带着家欣去栈桥玩了。看着乱糟糟却空****的家,失落像潮水一样往杜沧海心脏上扑,就换了身干净衣服,把脏衣服去往洗衣机里按,发现洗衣机旁边的洗漱台上堆着一打已经撕过了票根的歌舞厅的门票,拿起来一张张看了,又放回原处,把衣服洗完了,也没见吴莎莎回来,就去了父母家。
一进门,赵桂荣眼圈就红了,说:沧海,你可回来了。
好像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塌天大祸似的。杜沧海说:才几个月而已,怎么了这是?杜建成吧嗒吧嗒地抽烟,突然说:老三,你把婚离了吧!
杜沧海大吃一惊。
中国式父母,可以不同意儿女和某个人结婚,就算强行结婚,他们反对不动了,心理上的隔膜,也很难消除。可一旦生了孩子,有再多的不平和不甘,他们也咬牙认了。而且儿女离不得婚,否则他们就会和儿女结婚前上演各种阻拦各种拆散一样,上演劝和大戏,因为在中国人的传统婚姻观里:夫妻再不合适,也是原配的好,尤其是生儿育女之后,仿佛原本劣质的粮食,也会随着生儿育女而产生向好的化学反应,酿出一罐叫子孙的好酒,离婚再行婚嫁,就如同找个粗制滥造的瓶子把这瓶纯净的好酒倒进去,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杜沧海想不到传统得仿佛活在一百年前的父亲,居然让他离婚!就想起了洗漱台上的那打歌舞厅门票,心脏慌慌地忽闪了几忽闪,但只是笑了笑,说:爸,您开什么玩笑。
杜建成就把抽了半截的烟拍在了茶几上:谁给你开玩笑?!早我就说,老吴家门风不好,让你妈少招惹她,你妈不听,后来怎么着?铁的事实摆在那儿,你妈算是服了软儿,可你呢?杜沧海!她……她!都那样了,咱全家上阵都没拦住你啊!可她吴莎莎呢?给你争气了没有?!她一把灰一把灰地往咱老杜家脸上抹啊,你还打不打算让我们在挪庄混了?!
杜沧海说:爸,您没头没脑地火了半天,您倒给我说说,莎莎到底怎么了?
赵桂荣说:别说我们冤枉她,你出去问问街坊邻居们,你出去这几个月你老婆都在家干了什么?
杜沧海也生气了,说:我没那脸,有事你们直说!
赵桂荣说:她天天打扮的妖精似的泡在舞厅里抱着男人跳舞。
杜沧海内心嗡地一声,但脸上还要云淡风轻地,说:我还当怎么了,跳舞啊,国家法律允许的,又不犯法,你们至于吗?
杜建成说:至于!你出去问问,但凡是个要脸的,谁整天家泡舞厅里?她连孩子都不管,让保姆带着,俩孩子满街跑,脏得跟泥猴似的。
杜沧海说:真的?
如果说吴莎莎天天出去跳舞让他心里不舒服,但他也能理解,女人么,又没什么爱好,无聊了,跳跳舞唱唱歌,和无聊了搓麻将没什么区别,可她要迷唱歌跳舞迷得连孩子都不顾了,这就不能容忍了。
杜沧海的脸就黑了,起身往外走。
吴莎莎最近心情尤其好。因为在舞厅认识了一个叫李向东的摄影记者,非常帅,也特有艺术家的范儿,对她特别好,给她拍的照片,完全可以媲美电影明星,她都快把家里的墙全挂满了。那些没镶起来也没地方挂的,就装在影集里,晚上睡觉前翻着看看,心里美滋滋的,仿佛,青春还在眼前,仿佛美还是她的专属。
杜沧海从父母家出来,打了吴莎莎的大哥大。吴莎莎正和李向东在咖啡馆说摄影展的事,对杜沧海的电话就很不耐烦,让他快说,说她还有事。
杜沧海就问她在哪儿。
吴莎莎支吾了一下,说在朋友家聊天呢。
杜沧海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让她别聊了,赶紧回家。
吴莎莎这才意识到杜沧海可能回来了,有点慌,和李向东说我老公回来了,拎起包匆忙就走,李向东就笑,说吴莎莎见着杜沧海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吴莎莎让他说得不好意思,解释说杜沧海为了这个家,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好容易回来了,她得回去照顾着点。
李向东恋恋的,说:莎莎姐,你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