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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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蓝和朱天明果然离婚了,当然,是假的。
因为季蓝觉得自己因为过于有修养而被老万他们欺负了,和这些粗鄙的乡巴佬斗,就像绅士和流氓决斗,如果绅士一直保持风度,肯定一败涂地。
朱天明也说了,在这个关节口上,她完全可以选择假离婚,这样,老万就不能再以他朱天明是季蓝丈夫的为由跑季蓝单位去胡搅蛮缠了,而且,把离婚的原因,直接推到老万身上,首先,从道义上把老万压倒,然后呢,借着假离婚她住回娘家,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他们撵出去,然后,再想办法动员老苏把房子过户到她名下。
已经被老万气昏了头的季蓝觉得这办法不错,第二天就去街道办事处和朱天明把婚离了,因为没当真,房子和存款也没分割,依然放在朱天明名下。
当季蓝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出现在金口路的院子里的时候,正在二楼阳台上晾衣服的老苏愣了一下,叫了声小蓝,就忙手忙脚地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笨拙得跑下楼,望着地上的行李箱说小蓝,你这是咋了?
季蓝拎起两个大的行李箱边往楼上走边说:“我离婚了。”
老苏瞠目结舌地望着她的背影,往前追了两步:“好好的,咋就离了呢?”
“你问美芽爷爷吧,他把我们逼得过不下去了。”季蓝说着,推来了门,把两个行李箱放在门口,又下来拎行李箱。
老苏愣愣地站在春天的阳光里,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造孽啊,咋就离了呢?”
季蓝站在楼梯中间,回头望着她:“苏阿姨,您之前写给我的那份遗嘱还算数吗?”
老苏忙擦了把眼泪,说:“算数,什么时候都算数。”
季蓝哦了一声,说:“也就是说以后这房子是我一个人的了?”
“是你一个人的。”这句话,老苏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没那么肯定了,因为在立遗嘱的时候,季苏还不像现在这么惨,可现在,万家强进监狱了,和季苏离婚了,季苏也居无定所了……老苏的心,突然就难受地恍惚了起来。
季蓝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犹疑和恍惚的不确定,突然地开始佩服朱天明的预见,果然不同凡响。
老苏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小声说小蓝啊,阿姨先不管你这么问是啥意思,可眼下,先让季苏在家住着行不?
季蓝不动声色说:“可以。”上了两层楼梯,又顿了下来:“我还想和您商量一件事。”季蓝想了,话已经说到这儿了,索性一蹴而就得了,免得以后再说起来,又要期期艾艾地找辙接近话题。
“你说吧,小蓝,阿姨听着呢。”
见老苏态度这么好,季蓝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了,声音就柔和了好多:“既然您说这房是我一个人的了,我想现在就去过了户,但您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老苏心里,刷刷的,全是冰冰的凉意,但她还是点了头,说好。说着,费力地拎起地上的一只箱子,帮她往楼上搬,边走边吃力地问:“小蓝啊,这房,是你爸妈留下的,阿姨说给你就是给你了,你放心。”
季蓝没听见一样,继续往上走,边走边说:“知道,既然这样,等哪天我请个假,去把过户手续办了。”
老苏嘴里说着好,心里,却不安上了。就季蓝现在对老万的那个恨,怕是一过了户,她就得把老万和万春燕撵出去,老苏不怕别的,就怕她这一撵,会寒了万家强的心,出狱以后也不和季苏复婚。
事实却是,还没等过户呢,季蓝就开始撵老万他们走了。
在老万和万春燕的冷眼旁观里,季蓝挪挪搬搬地把几个箱子弄到自己房间里,累得头昏眼花,嗓子一阵痒,就又冲到卫生间里去吐了,吐完了跑出来,拿手扇着鼻子下的空气说这家里有什么怪味啊,恶心死我了。
老苏就悄悄地看了一眼万春燕,手术以后,万春燕腿上截肢的创口还敷着药呢,每周都要去医院换一次,这也是老万还和她滞留在城里的原因所在,因为像万春燕这种糖尿病患者截肢,伤口不易愈合,术后至少要观察半年。
老苏知道季蓝爱干净,以为是万春燕腿上敷的药散发出异味让她受不了,也怕伤了万春燕的自尊,又不能直说,就跑去敞开窗子,说老房子就这样,一天不通风,就会有怪味,今天忙叨得给忘开了。
季蓝瞥了万春燕和老万一眼,说以前怎么没味?
万春燕虽然是大老粗,但她知道,在季蓝这种人跟前,服软看脸色只会让她瞧不起,就翻了一个白眼说什么以前有味没味的,有话直说,有屁你尽管放!
像万春燕说话这么直剌剌噎人的人,季蓝还是第一次遇上,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面膛黧黑的万春燕,半天才喘上一口气来似地说:“你……你怎么说话呢?”
“怎么说?我就这么说,你爱听不听!”说着,万春燕摇着轮椅到了沙发旁,拿起遥控器,啪地打开了电视,把声音调得巨响,边看边跟着电视节目里的真人秀哼小曲。
季蓝回屋,一把抓起包,一脸忍无可忍地往外走,走到门口了,突然站住了,坐到沙发上,一把拿过遥控器:“这是我的家,要走也得别人走。”边说边换节目:“这是我爸买的电视,我想看什么节目就看什么节目。”说着,调定了节目,赌气一样把遥控器拿在手里,看了一会,然后仰着头说:“苏阿姨,我们哪天去过户?”
老苏颤巍巍说看你时间。
季蓝歪着头,上上下下地看着老万和万春燕:“听见了没?这房子马上就过户到我名下了,到时候自觉点,别等着让我下逐客令。”
老万越听越觉得不对,就背着手,走过来,上上下下地端详老苏:“美芽姥姥,这咋回事?”
房子没季苏的份,老苏心里本就虚虚的,老万就逼到跟前了,话就说不成个儿了,只是颤巍巍地说没咋回事没咋回事。
“我咋听是房子的事?”老万说着,上下比划着房子:“这……没美芽妈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