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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第3页)

可这几年,随着移动终端的兴起,纸媒已大不如从前风光,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新闻采访,没地方去,就回家待着,看俞大风像疯子似的玩网络游戏,看谢云跌跌撞撞地不向命运认输。

她知道,这事不能怪俞大风,公司的垮台,对他打击已经够大的了,何况当年成立传媒公司的时候,她也是看过公司章程才签字的。陈小茼觉得自己就像片风中的落叶,兜兜转转,找不到方向,每天都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她就去律师事务所问林海特,她该怎么办?

林海特案子多,每天被当事人包围着问这问那,看着意气风发的林海特,再看看灰头土脸一头扎进网络游戏的俞大风,陈小茼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命运的洪水没了顶。

林海特让她别急,现在看来,柯氏集团是必破产不可了,根据破产法规定,一旦公司宣布破产,就可以免除掉所有债务。

陈小茼说这个她知道,对柯氏集团的破产,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可对合法避债,她忐忑得很,因为找她讨债的,都不是什么大企业也不是有实力的合作伙伴,有被传媒公司欠了薪的员工,还有给传媒公司做加工活没结账的小作坊,都是勤勤恳恳靠汗水谋生的人。当她当面对那些含了殷切期望而又悲切的目光时,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林海特说但这是合法的。

陈小茼说知道,但法律是什么?法律是人类良心的最底限,如果她的人生,只能在良心的最底限上构建,她会觉得这是良心在呼呼大睡不肯醒来的人生,很卑鄙。

林海特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小茼就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海,说她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煎熬,传媒公司的法人是她,常常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大骗子,和俞大风联手坑了很多人。

林建国让林海特拉他去俞大风的公司看过,大门上贴着白纸黑字的封条,很刺眼,就叹气,问俞大风有什么打算。林海特说没打算,整天就知道喝酒玩游戏。林建国说俞光荣去世前曾说过,如果他不在了,希望他能照顾俞大风,可他老了,有心无力了,让林海特多开导开导俞大风,他还年轻,往长远处看。林海特说知道,等帮俞大风把官司处理完了,就帮他找份工作,只要肯干,一切都还来得及。

有天傍晚,林海特下班回家,看见俞大风拎着一捆啤酒气喘吁吁地沿着芝泉路的大上坡往上走,就停了车,问他车呢?累得歪歪斜斜的俞大风抬起胳膊,蹭了蹭满脸的汗,说让法院查扣抵债了,说着,上了车,瘫痪似的歪在后排座上,喘了半天气。林海特突然心疼,想起了高中时的俞大风,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喊他老大。就说:“你手头紧,就别乱花钱了,想喝酒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下班捎回来。”

俞大风说好。再来,果然不买啤酒了,都是来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除了和当事人谈案子,林海特很少喝酒应酬,大多在家看书,接到他电话,就开车出去买些现成的卤菜,再拎两捆啤酒回来。两人瓶子对瓶子地把酒喝完,告辞之前,俞大风会眯着蒙眬的醉眼,站在门口一个口袋一个口袋地掏,林海特就晓得他连打车回家的钱都没了,就摸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全塞进他口袋里,数也不数,俞大风也不说谢,嘿嘿笑两声,就走了。

每次,看见俞大风踉跄在夜幕中的背影,林海特都无限感慨,也劝了他很多次,人生遇上沟坎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跌倒了趴在沟底下的烂泥里不起来。俞大风就瞪着一双迷蒙的醉眼,给他算账,说:“你看,我欠银行两千万,他们把我印刷厂和广告公司的设备都给查封了,就算我想爬起来,手里连根拐杖都没有,你让我怎么爬?我还欠民间借贷一千万,用我东海路的别墅抵押的,那帮债主天天蹲在我东海路的家里,我和小茼的车,全被查扣了,海特,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沦落到去挤公交,不,挤公交还不是最惨的,别人挤公交都是有明确目的地的,去单位上班或者回家,可我呢,像一只快被挤破的炉包一样被人挤来挤去,最惨的是我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在哪一站下车,海特,你能想象这种滋味吗?像条流浪狗,在哪儿都不敢随便逗留,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个人跑到你跟前,指着你的鼻子说,小子,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只要林海特劝俞大风振作,俞大风就会这样滔滔不绝,林海特就火了,说:“俞大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自甘沉沦很不男人?你不要忘了,你是陈小茼的丈夫,是果果的爸爸!“

俞大风就乜斜着一双醉眼,一下一下地点着林海特的连:“看!看!我就知道你不是关心我,你是心疼陈小茼是不是?海特,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你看你,为了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活,你把好好的工作辞了,婚也离了,你说我?你有脸说我?”

林海特让他说得,霎那语塞,愣了一会,才说:“大风,我们能不胡搅蛮缠吗?“

俞大风依然趔趔趄趄地指划着他:“我没胡搅蛮缠,海特,今天我能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吗?你知道我为啥有外遇?就因为你,你知不知道?虽然小茼跟我结婚了,可她心里装的全是你!每次和她**的时候,我都能看见她胳膊上的纹身,你知道我心里什么滋味吗?我觉得我他妈的不是东西,我在睡我兄弟的女人

!没错,我爱她,当年她和你好的时候,我疯了一样地喜欢她,却从来不敢对任何人说半个字,后来,我卑鄙我流氓我下作,我把她搞到手了,你宽宏大量没把我剁了喂给狗,我感激你,可是每次和她睡觉我都觉得自己是个王八蛋!我每天晚上都觉得自己是个混账王八蛋,我就出去睡别的女人,只有睡别的女人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林海特知道他醉了,也知道他是借着醉了耍酒疯,而他,除了劝他,给他酒喝,听他发疯,别无办法,因为俞大风是那种自己摔倒在泥里,你越拉他,他越觉得这个世界对不起他的人。

俞大风的经济状况确实很糟,被银行和民间借贷公司纷纷起诉,请不起律师,就把法庭传票往林海特手里一塞,让他看着办。除了免费替他出庭打官司,林海特还能怎么办?

那段时间,俞大风好像笃定了要做个泡在酒缸里的人,天一擦黑,就来了,抱着酒瓶子不停地喝啊喝,林海特劝都劝不住,喝着喝着,就溜到了地板上,迷茫地望着天花板问林海特他看上去是不是很惨。林海特就说不惨,你还有小茼和果果。俞大风的眼就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层碎玻璃,说是啊。片刻,又黯淡了,说:“其实我对不起小茼。”

林海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就说那就以后好好对她。俞大风的眼泪就唰唰地往下滚,说:“我欠了一屁股债我拿什么对她好?”

林海特耐心劝:“对一个人好,未必是要用钱表达。”

俞大风说:“可我只会用钱表达感情。”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林海特,好像要跟他讨主意似的。林海特突然觉得,俞大风其实很可怜,他不像他的母亲柯栗。柯栗也是苦出身,有过和贫寒赛跑的经历,而且好运地摆脱了贫寒的追迫,人生渐入佳境,本着对贫寒的憎恶,在儿子俞大风身上使用了报复式的溺爱,把自己曾经的匮乏,加倍地补偿在儿子身上,给俞大风培养起了钱就是一切的人生观,一旦没有了钱,就是丧失了整个世界。因为这,林海特和陈小茼谈过,说不能由着俞大风这么下去,不然,他就毁了。

这点,陈小茼也知道,她也开导过俞大风,一切都没了也无所谓,大不了从头再来。俞大风就问她怎么个再来法,陈小茼就拿柯栗举例子,最早的时候她只有四千块钱,把一间小复印社经营的风生水起,要不是她后来病了,说不准她的印刷社早就变身成一家大企业了,可就算她病了,也没把她打倒,做完移植手术,她从一家半死不活的小印刷厂做起,用十年的时间,做成了青岛屈指可数的集团公司,难道不很励志吗?俞大风就说,励什么志?十年后还不是一切化为乌有?陈小茼哑然。

林海特也有些哑然,就想起了一个典故,富翁走过海边时,看到一乞丐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就劝他和自己一样,努力拼搏奋斗,争取成为成功人士,乞丐问他,成为成功人士可以干什么?富翁说可以悠闲地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乞丐反问他,那你说我现在是在干什么呢?富翁哑然。

陈小茼说:“俞大风想去美国。”林海特觉得俞大风去美国也好,至少,美国有当年他们投资移民时买的小农场,只要俞大风稍微勤劳点,过小康的日子应该不难。

陈小茼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说:“如果我去了,我妈怎么办?”

谢云的病越来越重了,自己连杯水都端不起来,可是,出于对生的贪恋,人是不愿意向疾病妥协的,当陈小茼下班回家,经常看见的是满地狼藉,不是谢云故意弄的,而是她不认输,每天都在做自己编排的广播体操,做体操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她想试试自己是不是康复得好点了,于是,就去拿东西、扫地、拖地板,甚至去洗碗洗衣服,结果,经常是东西拿起来了,啪地就摔地上了,捡无数次捡不回原地,如果是水杯和碗,直接碎得满地都是,她还想全捡干净了,让陈明道和陈小茼下班回来看到一个干净整洁的家,可手脚却不听使唤,每一次都把双手弄得鲜血淋淋。每当回家看着满地的狼藉和满手满地板都是血的谢云,陈小茼就崩溃得像在心脏中央点燃了一支雷管,扔下包就哭着给谢云包扎鲜血淋漓的手,收拾满地的狼藉。很多次了,她和俞大风说,白天没事,别到处乱跑,在家帮忙照顾着点妈妈。俞大风就会怔怔看她半天不说话。夜里,倚在**,说:“小茼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失败?”陈小茼说:“没有。”俞大风就悲愤地说:“骗我,陈小茼你骗我,你都让我在家照顾你妈了你还说我不失败?我堂堂柯氏集团的老总都混成男保姆了,你还说我不失败?那你告诉我失败是什么样子?!”

父母就在隔壁,陈小茼怕他们听见难过,忙来捂俞大风的嘴,压低了嗓门说:“俞大风,你怎么这样?”

俞大风拿开她的手,说:“我哪样了?”

俞大风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你就是欺负我,你都让我在家当男保姆了还不算欺负我?”

虽然俞大风不讲理得让人生气,但陈小茼知道他心里痛苦,遂也不和他计较,说:“你不愿意在家照顾我妈你就出去玩,可我求你,能不能在家别沉着脸,好像整个世界欠了你一个亿。”

俞大风不说话。陈小茼就只好去求谢云,不是求她接受疾病这个残酷的现实,而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要进行危险性的康复锻炼,也不要试图做任何家务。谢云嘴上应着,等他们走了,又会故技重演,常常把自己伤得少皮没毛的,连陈明道都生气了,说:“谢云,现在小茼已经够辛苦的了,你能不能消停点?”

谢云就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问:“是因为我吗?小茼是因为我心里才很苦的?”然后,泪水滚滚地往下流,陈明道知道谢云心里也苦,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好握了她的手,一下一下地在洒满夕阳的阳台上摇晃。

人生,真的好难啊。

那段时间,人生这东西,在陈小茼、俞大风和陈明道的眼里,就是一张狰狞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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