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到了,官办的化人场。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阿芜透过尸体间的缝隙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心脏依旧骤然缩紧。
他们正位于一处偏僻的山坳,巨大的焚尸炉就像一个面目狰狞的巨兽,张着暗红的火口,将山壁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脂肪燃烧后的焦臭气味。
焚尸炉旁边的尸体被随意堆成小山,等待着被铁叉铲入炉中。
这边只有两个值守的守卫,还有些零散地站在不远处闲聊着,和焚尸炉保持着一定距离,似乎都不愿意靠近这片处理死人的流水线。
运尸车的士兵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粗暴地拖拽尸体,很快阿芜也被丢到了那个尸堆小山脚下。
士兵在清空运尸车后便迅速驾车离去。
阿芜抓着孩子,蜷缩在尸堆投下的阴影里,安静地等待。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尸堆过去一些就是柴垛,再远一些,是到一道半开的木栅栏侧门。门边有一个守卫抱着长枪,歪靠在门框上,脑袋一点一点地与瞌睡挣扎着,很快他就打起鼾声,陷入沉睡。
时间在恐惧中缓慢流逝。
她能听到炉火的噼啪声,听到远处守卫模糊的闲聊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
“这一炉要烧到什么时候?”炉边的守卫终于忍不住困倦,打起哈欠。
“早着呢!才丢进去没多久,怎么也得天亮了。”
也许这是今晚要烧的最后一炉,原先三三两两在空地闲聊的守卫也都散去,只剩这两个守卫留守。
“娘的,尽让咱们干这些晦气事儿!”守卫低声咒骂,“我去歇歇,待会儿跟你换班。”
说罢,他往远处歇脚的桌椅走去,很快就坐在椅子上点着头,不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留守在炉子的守卫烦躁地挠了挠脖子,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了一句:“总不会诈尸吧。”说着,他左右张望一下,往不远处的一个阴暗角落走去,边走边解着裤带。
就是现在。
当守卫的身影背对着她,完全被那片阴影吞没的刹那,阿芜动了。
她迅速解下自己的腰带,然后将昏迷的小孩背到身上,用腰带缠了两圈,打了个死结。紧接着,她轻轻褪下了脚下的软底布鞋,取出里面包着的金叶子塞进怀里,鞋子塞进腰带。
又看了一眼那个角落,守卫仍在吹着口哨,没有回头。
她没有丝毫犹豫,像一直蛰伏在黑暗中的豹子,背着孩子从尸堆里无声地窜出。
脚上只有绵软的布袜,让她的走动更加悄无声息。她没有选择直行,而是先矮身蹿到柴垛后,利用其遮挡身影,放轻呼吸,仔细观察。
侧门的守卫鼾声依旧,角落里的守卫也还没转过身。
她再次弓身,用脚尖小心翼翼地探路,朝着侧门挪去。
冰冷的碎石和土块硌着脚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让她更加清醒。
她的脚步轻盈而敏捷,距离侧门只有五步……两步……
经过那个蜷缩沉睡的门卫时,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气和汗臭。
她屏住呼吸,轻轻抬脚,跨过他伸出的腿。
终于,她踏出了门槛。
她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动静。
她没有迟疑,放轻脚步往前冲,一头扎进了门外无边无际的山林黑暗之中。
冰冷的山风裹挟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大口喘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林更密、更深处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