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丁毅会玩笑:说不准哪天我会冲回去找李长远决斗。又一本正经问钱多多:在我们不相上下的关键时刻,你会帮谁?
钱多多抿着唇笑,反问他:你说呢?
肯定不会帮我啦。他故意拖着长长的嗓音说,钱多多就笑而不答。
他们的沉默,那么黯然,像一枚秋天的落叶。
4
钱多多每天按时探视沙乐美,她已恢复得相当不错,头上的纱布拆掉了,总是举着镜子嘟哝太像尼姑。央钱多多给她买只假发套带去,可,医生不让戴,说会防碍伤口恢复。沙乐美偷偷放在枕下,探视时间一到,飞快戴上。钱多多知道是因为保罗,他亦是每天来探视她,他一来,钱多多就识趣走开。
保罗是个快乐的欧洲男子,好像整个春天都装在他眼里,永不凋谢。
有天下午,钱多多正在病房卫生间给沙乐美清洗假发套,保罗满怀玫瑰地闯了进来,尔后,钱多多就听见了沙乐美的尖叫:发套,我的假发套!
钱多多拎着满是泡沫地假发套冲出来,就见保罗单膝跪地,正向沙乐美求婚,钱多多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沙乐美突然捂着脸哭了,喃喃说我那么难看,我不想被求婚时那么难看。
保罗擎着求婚戒指,不知所措地看看钱多多又看看沙乐美,他听不懂中文,以为沙乐美拒绝了他,正要尴尬地把戒指收回衣袋,却被沙乐美劈手夺去,飞快套在指上,擎着满脸的泪,笑了。
保罗兴奋得像终于找到了香蕉树的大猩猩,他的拥抱让沙乐美刚刚恢复好的一根肋骨再次骨折。
事后,沙乐美告诉钱多多,保罗打算认真规划人生,先是在一家电视公司找了份不错的工作,然后,娶一位像沙乐美这样的妻子,生一群黑头发蓝眼睛的小孩喊他爸爸。
保罗求婚后的第三天,沙乐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钱多多说,她可能回不了宏大了,希望钱多多和李长远不要怪她。
钱多多握着她的手,说什么也没爱情重要,李长远也会祝福她的。
沙乐美仿佛忧郁,目光缓缓滑向院子,她一定看见过徘徊在芙蓉树下等钱多多的丁毅,或许,她在为此内疚,以为因了自己,给钱多多与李长远的婚姻插了匕首。
钱多多知她是好意,决意不再沉默,它是喂肥猜测的养料,在感情上,猜测是株有害的植物,便给她说了丁毅的情况,沙乐美微笑着听,末了,突然问:爱人变成朋友是不是场沦落?
钱多多郑重说是的。沙乐美便落了泪:我和保罗早已沦落过,答应他求婚,只是想证明那些在背后阴暗揣测我的人看,保罗真的是作为丈夫存在的。
不是所有婚姻都是爱情结出的果子。钱多多安慰她,她想到了自己和李长远,不过是,在她需要温暖的时候,他的怀抱正好在,不过是她想刺痛一个人时,他的爱是可以使用的武器。
可,这有什么不好?再完美的爱情也会在时光里苍老,所有披荆斩棘的爱,都终将被生活磨损得奄奄一息。
5
在戴高乐机场,钱多多和丁毅抱别,相互碰了碰脸,他说:别说再见,见一次我的心就老了十年。
钱多多心下悲恸,往日里的爱情,像匹垂垂老矣的动物,缓缓走过心底,除了平静她不能有任何表情。
人生总是这样,遍布偶然,也遍布不能。在心里,钱多多不停地重复:幸福只是种态度,它和你是否拥有爱情没关系。
他转了身,走出机场,背影像卸掉了盔甲的疲惫老兵,钱多多那么感谢他,那些让她泪流满面的话,他没说。
6
李长远飞到浦东机场接钱多多,在他阔大的拥抱里,她觉得在巴黎的那20天仿佛是场恍惚的梦。
在他怀里,她的心,有着陆般的踏实,嫁不到爱情,能嫁给让自己信任的男子,是女人的幸运,过分的爱有什么好?尽是患得患失,会让女人在出远门归来的第一时间变成机警的猎犬,在卫生间的角落、在床的四周寻找蛛丝马迹。
因为沙乐美的滞法无归,李长远已升任文小鱼做业务部经理。
在回青岛的当晚,李长远征询钱多多这个安排是否合理,钱多多说随你,你看着好,就是合适的。
李长远落寞地看着她,许久,说:当妻子总向丈夫说随你,通常有两个可能,其一是因为太爱,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其二是因为不爱,所以他做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钱多多静静地看着他笑,等他下文,他却没了,顺手打开电视,在爱情里,当其中一个冷静剖析对方的心态,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爱意冷却。
爱情是一台手术,**狂热时,不适合动刀解剖。
钱多多调了一杯咖啡,递给他:我属于前一种。
他瞄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默默喝咖啡。那一晚,在阔大的**,他们睡得相敬如宾,钱多多流了泪,嫁给他,是她对爱情的不尊重,如今,它狠狠地嘲笑了她的盲目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