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白,对不起
文:连谏
1
阮小白看我时,总有股狡猾的孩子试图从年迈祖母手里哄一块糖的味道,我痛恨他洞若观火的眼神,就如正行窃小贼痛恨旁观的目光。
他扑面而来的目光让我无地自容,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红房子的某个夜晚,我忽地站起来,擎着葡萄酒,冲一个面沉似水的男人厉声道:陈墨,我们谈了7年了,明年我就30岁了!!
陈墨是我从大三谈到现在的男友,身材瘦长,姿态冷静,即便最可笑的玩笑,也只能让他微微翘一下嘴角,我的爱,早晚会被这个冷静到冷酷的男人捻成一段没有温度的灰烬,我的人生字典里找不到服输两字,哪怕陈墨一再指责我爱那张婚纸胜过爱他这个人。
陈墨扫了我一眼,用右边嘴角笑了一下,态度轻蔑,大约是:想被人看热闹不是?随便你。
周遭忽然安静,细微的刀叉碰击盘子的脆响,腾然间消失得寂寥无声,只有小提琴声在轻轻穿梭,西餐厅里的绅士淑女们正收声敛息地期待着一场闹剧的上演。
我不肯成全他们,缓缓抿了一下嘴唇,扮一甜蜜微笑,用杯子触触陈墨的杯子,柔声道:7年了,我还那么爱你。
陈墨抬起眼皮,看着我,目光里装满了不过如此的笑意,我保持微笑,喝光杯中酒,周围又零落响起刀叉碰击优质瓷器的声音。
那晚,我醉了,出了红房子,夜风吻面,醉意无限,恍惚间,委屈随着阵阵晕旋浩浩****地扑面而来,陈墨拉开车门,也不说请我上车便要转到另一面去上车。我一把捉住他的胳膊,他腾地回了头,威严说:上车回家。
我说:陈墨,今天你要给我句准话,到底是跟不跟我结婚?
陈墨不耐烦地拔拉我死死攥在他胳膊上的手:就你现在的状态,适合说结婚这么严肃的话题吗?
我几乎要声泪沮下:陈墨,娶了我吧,除了你我没爱过别人。
陈墨咬着牙,低声说:丹蓝你疯了。说着,奋力地往外抽胳膊,这时,我听见身后响起了清脆的掌声,然后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声说:嗨,答应她嘛。
我猛然回头,见一年青男子,咬着一颗烟依在树上,懒散地拍着手笑,一副幸灾乐祸的看客姿态,我记得这张脸,刚才就坐我们左边临窗的桌子,想必是没看够热闹,竟跟出来了,陈墨趁我分神挣脱了。
我趔趄了一下,高跟鞋一并从脚上脱落。
陈墨如获大赦,钻进车里,绝尘而去。
我愣了一下,捡起地上的鞋,扬起来,陈墨的车子已拐过街角,男子转过来以哄孩子的姿态从我手里拿鞋子,放在脚边说:别扔,你想单脚跳着回家?
是刚才依在树上的男子,我没好气地穿上鞋,经这一闹,酒已消了,想到刚才的一幕,觉得有些羞惭汗颜,连声道谢也没说转身就走,他在后面调侃道:不说声再见?
天啦,他见证了我践踏着自尊逼婚的整个过程,上帝保佑,别再让我看见他。
2
然尔,次日,我就见到了他——阮小白,人事部主管打过内线电话说:艾小姐,麻烦你过来一下,分到设计部的新人到了。
当我推开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男子时,几乎当场晕厥,嘴巴张得足以塞下整只鸡蛋,阮小白愣愣地看着我,频繁地眨着眼睛,我们都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惊恐。
人事部主任愣了一下:怎么,你们认识?
我的脑袋一片混乱,支支唔唔地说不出所以然,这时,就见阮小白快速藏好惊诧眼神说:算不上认识,但见过,昨天这位小姐在商场勇敢地捉住了一行窃的小偷。
人事部主任吃惊地看着我:是么?艾小姐,我一直认为你是那种看见只蟑螂就会晕到的淑女呢。
我面热如遭火炙,恨不能遁地而去,胡乱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出来,阮小白象条亦步亦趋的影子跟在身后,简直就是追着烧来的火龙。
毕业就进苹果公司,从平面设计员做起,饮着自己的汗水与脑汁、既要做才女又要扮淑女,一步步走到设计部主管的位子,我容易吗?突兀间到来的阮小白,就像一柄潜藏的利刃,对我保持了6年的尊严形成了巨大威胁。
我的心,慌成一片,往日的矜持,就像一张没披好的画皮,随时都会掉下来。
如果能够,我想一脚将他从16楼踹下去,如果可能,我真想跟他说:提个条件吧,只要你离开苹果公司。
我将身体颓然摔进椅子,望着电脑发了一会呆,接了几个电话,一歪头,就见阮小白正做一副必恭必敬姿态站在我身边,我勃然道:你不回自己座位呆着,站这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