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样的幸福就象一只蝉壳。
丈夫说:你是不是和电脑一样染上病毒了?
早晨,谷心给丈夫端上早餐,默默地看他吃,看他出门,然后她也出门。
然后,她站在诗人面前说:我来了。
诗人给她的欢迎是浪漫的,他抱起她,把她温柔地揽在怀里,然后他用**的身体展现了他的**。然后,诗人点上一只烟说:你就这么来了?
谷心用空空的双手搂住胸口:我带着我的灵魂和三十岁以后的生命来到你这里,把她们全部交给你。
诗人问她为什么这样做,谷心伤感地说: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就象一个没有主人的影子,也许只有在你的这里我才能把她连在身体上。
诗人又说:你这么来了?
谷心说:我就这么来了,只要我的身体能够带着我的灵魂来就足够了,我已经不再爱慕荣华的日子,只要你能每天晚上陪我说一会话,听听我心里的声音就行了,我对生活没有太多的要求。
诗人有点不耐烦了::你的家产就一点也不要了吗?它也有你的一份。
谷心呆呆地看着诗人:你从天上掉下来了-----
谷心伤感地穿上衣服走出门去,走在路上,她看到诗人把神圣的诗歌和爱情做成了两种东西:诗歌是一顶帽子,他戴着它每天在街上行走,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把爱情做成一块砖头,他拿着它四处敲击着生活中无处不在的门-
谷心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天渐渐黑了,她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城市的灯光把夜色抹划得象充满了混浊欲望渔船,每一个人都坐在上面,以自己的方式划动着企图,城市里充满了哗哗的渔猎之声。这时谷心就仰望着夜空,她想:这时,初恋的某某就在不远处望着她,漫天一闪一闪的星星就是他的眼睛,晶莹得象一些泪珠在天上悬着又无处坠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男人坐了过来,他破衣烂衫地盯着她,谷心觉得都没有力气去多看他一眼。他说:饿了吧?我这里有一块面包。
谷心摇摇头:你有什么企图?直接说吧,想拐卖我?
男人露出红红的牙龈笑了:你?不照照镜子瞅瞅自己,七老八十了卖给谁?还不够搭路费钱,也就凑合着给我用用算了。
谷心低声说:滚!
男人说:装什么装,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自己想卖还要装出一副被别人强迫的样子,干完了伸手要钱比他妈的谁都快,不就是干一回五十吗?我收一天破烂赚的还用不了呢。
谷心说:滚!泪水纷纷落下。
男人并不恼怒。怎么,今晚不赚钱了?是假正经呢还是第一次干这事?
谷心看着男人肮脏的脸,觉得很好奇:你经常这样找女人?
男人问:便衣?
好奇。
那我就告诉你,我经常这样找女人。
那你有妻子吗?
有又怎么样?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你觉得自己的行为对的起你们的爱情吗?
男人笑了起来,很放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女人了,爱情是什么我不懂,我只知道需要就是爱情。
他站起来:不和你磨牙了,我要去找别人。
男人迈着四方步走远了,他坐过的地方有一包面包,谷心拿起来闻了闻,有点馊味。不知道他从哪个地方捡来的,这就是给予他生命活力的物质,可看起来他活得很健康也很快乐,他比自己活得幸福,因为他没有解决不了的痛苦,他所有的苦恼都来自需要,用钱就可以换来,用不着思考。
谷心站起来,想给自己换个地方,她看着这张长椅忽然有一种真实的亲切感,她捡起那包面包掐碎了,在地上工工整整地摆出:爱情就是需要一个人的身体里装满了你想要的东西,然后你拥有这个身体。
三路上
谷心在街上流浪许多天了,许多天里她无数次看到车站上贴满了有关于自己的寻人启事,寻找她的人是丈夫,可街上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把脏衣垢面的她与启事相片上衣鲜面媚的女子相联系起来,那张寻人启事印刷得如此精美,就象一张广告海报,她想象丈夫精心而细致地设计印刷它就象在策划一个广告案题,他在向这个世界演示他的真情,从这种细致的专心里谷心能感觉到他的有条不紊,这种有条不紊让谷心感觉这种寻找是如此的虚伪而矫情,就象一种形式在宣扬着他的无辜与不幸,在谷心看来所有的寻找就象一张张精心布置好的告别卡片。有一次谷心站在那张启事下呆呆地看了很久,它已经被太阳晒得有些褪色了。她想: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完全褪色,象一张黑白老照片一样被时光蚀去光泽,然后它承载着她的故事从这个世界上逐渐消失。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压根无法记住某年某月有个叫谷心的女子失踪,她的丈夫在苦苦的寻找她的下落,也许在很短的一个时间内,熟悉她的人想起这件事会轻轻的叹息一声,她就象那声轻轻的叹息在茶余饭后消失在空气里。
许多次,她站在街角看着曾经熟悉的人匆匆穿行而过,他们一点都感觉不到她存在的气息就在他们的周围弥漫,她想:他们的世界里真的有过谷心这么个女人吗?有一天她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看着丈夫提着公事包匆匆下楼,到车库提车赶去公司,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只能感觉到他在生活中匆忙地穿行。谷心举起手,轻轻地向他摇了摇,他没有看到,这时一片树叶落了下来,碰到了她的手指尖,轻轻地碰撞之后,叶片落到了地上,谷心捡起它,看着它的叶脉脉络,感觉自己的一生也许就象一片树叶,在一个偶然的瞬间碰到了丈夫的生活里,然后在宇宙轮转的瞬间又彼此在不经意间丢失,所有的记忆只是那轻微的碰触后跌落时的失落,除此之外她已经想不起什么。
夜里的海退出了很远很远,谷心坐在礁石上听海水唱着一首低沉的歌,微风吹动着远处的树和小草在欢快地唱歌,人类固执又愚蛮地认为它们只是一些供人类使用的物质来戕害、使用。其实人类在许多时候和它们没有什么分别,她相信每一粒石子、每一棵小草都有自己的思想和交流语言,只是人从来进入不了它们的交流世界。她相信自己的心灵谁都可以理解,但是,生存和永无止境的欲望驱使每一个人都不会停下来看看她的心灵,她寂寞的灵魂就躲在心灵深处哭泣,更多的时候她就象影子一样跟随着自己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流浪,在流浪的过程中期待奇迹的出现。人的一生总有那么多的欲望,所以灵魂的期盼只不过是生存状态之下的一些奢侈。
她的初恋男友在那里她不知道,估计这一生都不会找到了,其实如果面对找到的结果她是恐惧的,假如有一天他真的告诉她:谷心,我在这里。她不会去见他,因为不敢,这是她心中最后的童话了,一个没有了童话的女人的一生是可怕的。也许他们会在天堂上相逢,也许在相逢的片刻他们就陌生了彼此的背影。
海水慢慢涨上来,它们温柔地触摸着她的脚趾,然后是腿,后来到了脖子,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面带微笑。满天的星星就是她灵魂的眼泪,她真的想去触摸它们,她的灵魂就在那一刻轻轻的飞了起来,她感觉到了脱离肉体与精神径相叛离的痛苦之快。水漫过了她的长发,海水涌动着她的衣袂与长发**漾着,她象一株舒展的水草在水里优美地起舞。这时,她忽然想起公元676年的王子安,据史书记载他是在渡海时溺水而死,现在她认为事实也许不是这样,也许他在水里感受到了生命舒展的轻柔之美而不愿意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