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咫尺
文:连谏
宴妮最初认识苏杨,那样一个高大的男人,是南方不多见的,相逢于一次会议,两个人比邻坐了,三天后开始恋爱,说不上谁追了谁,反正是快乐的。
在宴妮心里一生就此满足了,青春年少的幸福不知内敛地张扬给朋友看,就有早早嫁了的都米在笑,点着她的鼻子说:早晚有一天你会倦了的,喜欢龙虾还不能天天吃呢。宴妮不信,几乎和都米急了的样子惹周围人笑,宴苏恨恨嫁了。想:自此苏杨就是最大的麦穗了,怎么可能倦了呢?
婚后,都米常常来玩,对往日的玩笑全然过眼云烟般的释然,来了,一条腿架在茶几上,抽烟喝茶吃零食,没一点婚后女子的顾忌,而宴妮不能忘记,时时想着把苏杨是最大的麦穗证明给都米看。宴妮一向的温婉,让苏杨疼都疼不够的样子,关于爱情坚如磐石,就这样摆布给都米看一辈子。
在苏杨面前,都米亦不知道收敛,横冲直撞的话,腾然间脱口而出,从不考虑别人尴尬与否。苏杨眼里渐渐有了不悦,私下里说:这样的女子谁肯娶?
宴妮笑:人家早早就嫁了呢。苏杨闷闷不语,末了,突兀地来一句:终究是过不到老的。
这一句,竟然成语,浅浅淡淡的两年过后,都米离婚,并不见怨妇模样,据说拿到离婚证的晚上,她在自己酒吧的吧台上光着脚丫子跳舞,以示庆祝,宣告自己的婚姻时代结束,从此后两情相悦不拘形式。这样的话被都米自己说过来时,苏杨对她的不悦更多了几分,大有希望宴妮从此以后于她敬而远之的暗示,浅淡之下,宴妮明白,苏杨是担心近朱赤近墨黑。只是宴妮不是善于表达拒绝的女子,再者,毕竟是苏杨的印象而已,宴妮还是喜欢都米的,话都可以直来直去地说,很爽朗的聊伴,比那些一本正经背后龌龊的人好过千百倍。自己亦不是成长中果子,随便套上个坚硬的盒子就会随着变形。
一年后,苏杨去北京办事处呆一年,把宴妮丢在南方,一百万个不放心,不是担心宴妮有什么男女际遇,倒是怕了都米,这个疯张的女子,趁自己不在把宴妮带坏了。走时嘴上不好明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约束太多就烦了,这一点苏杨还是懂的,只好逮着机会就往回跑,本来一个电邮一份快件就解决的问题,在苏杨,必要亲自跑回来的,大家心知肚明,不说破就是了,反正机票不需要个人掏腰包。
每一次回来,苏杨都能看见宴妮眼里的寂寥,遂说:寂寞了你可以去找都米玩啊。这样说只是试探,宴妮并不中计,笑而不答。
苏杨也笑。
其实,宴妮常常找都米玩的,大多在周末的白天,晚上,都米绝对出不来,夜里的酒吧生意正浓,这个女子虽然疯张但帐头却绝对清爽,对钱的亲切,超过了任何一种感情,当宴妮说她重钱轻友时,都米叼着烟,玩世不恭的样子反驳得宴妮无话可说:钱最实在了,你们都被快乐逮走了,谁想过我?也就它了,手里攥了,走到哪里心都不虚。
没有苏杨的夜是寂寞的,宴妮突兀地发现,寂寞在婚前婚后是两种截然的感觉,婚前它是一种即定的形式,而婚后寂寞,是拎了浅浅的无奈,一种想抓却身不由己的感觉。即使电脑里有苏杨的电邮,被思念美好着,人寂寥得更是厉害,常常是接完电话,一个人发呆,想想苏杨在时的好,身边的房子空**到寂寥,遂套上衣,穿过了浓浓的夜,奔进都米的酒吧,要了一杯茶,看都米忙来忙去,边调酒边调笑。都米开的是静吧,除却缓缓的音乐,很少有人喧哗,倒不像了她的性格,都米偶尔爽朗笑一下,所有人的头就仰起来。
小康就是这样认识的,抬头笑,宴妮看见他直直地盯在自己身上,眼神惊悸着跳一下,没逃出都米的眼睛,她捅宴妮胳膊一下笑得惊艳而没恶意。
宴妮蔌地红了一下脸,垂头喝茶。细细蜜蜜的,茶杯上就有了浅浅的潮湿,凭空的,空气里多了些窒息。一杯茶没喝完,宴妮拎起包说:回家了。都米不语,只高声喊:小康,送送宴妮。
宴妮慌忙摆手说了不,逃一样狼狈地出去了。
一路上,小康的眼神刀子样一刻不停地在心里剜来剜去。回家把自己摔在**,几年了,以为和苏杨之后这样的感觉就不再了,今夜却还是被袭击了。
半夜,电话冷丁地响,都米哼哼地笑。宴妮笑着骂了她一声狐狸精,都米竟然叫起来:啊呀,我是狐狸精怎么没见谁冲我放电哩。
宴妮说了一声讨厌扣电话,心仆仆得更厉害。
许多天没去都米的酒吧,一个人埋在杂志里,苏杨电话来,说说最近忙些什么,下文基本上就是在家好好爱护自己啦什么的,千篇一律的,像极了背诵到烂熟的课文。苏杨有几个月没回了,宴妮遂在电话里说了想他,他也说想啊,稀稀蔌蔌弄得报纸响。隔着电缆打了一飞吻,收线。
终究还是没捱得住,被寂寞赶到都米的酒吧,理由牵强,想去而已,还有莫名的紧张。
这一次,都米不言不语哑了样的让宴妮不习惯,终究没抵过身后有焦点一样的眼神灼在背上,回了头,粲然温婉地一笑,小康就像了钓线上的鱼,一路水滑地过来。破天荒地,宴妮喝了酒,都米的笑藏在眼里。
酒后的宴妮微微有了点肆意,对小康肆无忌惮的目光说:你要叫我姐姐啊。
最多不超过22岁的男孩子,宴妮想:如果自己再大上两岁,叫阿姨都不为过的,还是毛茸茸的孩子。小康就笑,那样心底无杂地笑,心有凡杂的男人是不会有的。
高脚椅上,小康的腿转来转去,碰在宴妮身上,坚硬温热一如石头。
后来呢,宴妮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小康是怎样一次次来,鲜花背后阳光灿烂的脸叫了宴妮姐,然后怎样的两个身体贴在一起,艳遇就迫不及待地来了。事后,宴妮常常被冥想中的场景吓坏了,比如说某天恰好被苏杨撞上,那样千口莫辩的羞辱,定是没人替自己承担,想着想着冷汗唰地下来,心上长满茸茸的细毛,遂躲了小康,连都米的酒吧也不去了,寂寞被慎密的心事拥挤到稠密。小康这个不知就里的孩子,像贪吃的猫,青春茁壮,很多东西无所顾忌。宴妮不接电话他就把门铃按得山响,没人开门绝不罢休,怕了被邻居看见,宴妮只好开门。小康就冲进来,一把抓起宴妮,很铿锵的味道,像极了强盗,这样豪放的爱情,是宴妮从未有过的臣服感。宴妮忽然地就知道了男人原来还有另一种样子,苏杨总是把绅士风度带到**,很不同的另类感,宴妮更愿意男人像小康,风驰电掣才是男人的样子。
关于苏杨,渐然远了,想念他的好都没有空隙。他的电话来,常常是小康还在**,宴妮蜷了身子接电话,疯张与温婉之间,自己就不知了哪个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