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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周,阮石没有再来,我有了点轻松,以为是茉莉用了一些手段把他留在了身边。事实却是我们杀死了茉莉,那天,茉莉离开后是一路走回家的,每路过一家药店她就进去买一些安眠药,最后,她的口袋里装不下了,菜打了一辆车,司机问他:去哪里?
她说:随便开吧。
她打开车窗,这些年的前尘后世,裹在料峭的春风里,忽忽扑进来,眼泪流啊流,司机小心看看她:遇到什么事了吗?
茉莉说:是啊,有人死了。
怎么回事?
茉莉开始讲一个叫阮石的男人和一个叫茉莉的女子的故事,整个故事讲述完了时,车子已经在这个城市的主要交通干道巡回了一圈。
司机默默地开着车子。
茉莉继续讲:最后,茉莉去阮石的情人家,在房间里嗅到了到处都是疯狂的气息,他的情人试图摆脱他,用尽了种种手段,换门锁,被他砸掉了,这个男人天真地以为,茉莉的退让是默许他有一妻一妾的,他不爱茉莉,所以看不到茉莉心里最后咬着多么隐忍而巨大的疼,这种疼想癌细胞一样吞噬掉了她所有的意志,一个注定连孩子都不能生的女人,爱这个男人是上帝剩给她全部的生命意义,他不爱了,她的活就失去了全部意义,所以,她只能选择了死亡,昨天,她吃掉了足够能够安眠一头大象的安眠药,睡了,她真的累了,再也不必睁着眼睛看这个让她痛疼的世界,这是她唯一能够选择的解脱方式,她是我的最好的朋友,好到我们之间不存在秘密,我只能这样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一个决心赴死的人,没有人能够阻拦得了。
茉莉用嘴巴倾诉着灵魂里的另一个自己,她被自己倾诉的绝望气氛迷住了,手插在口袋里,手指咯楞楞旋转着那些药片,她跟司机说:我要去看一眼茉莉生活过的地方。
她指挥着司机,把车子开到自己曾经出生的地方,曾经读书的学校,和阮石第一次约会的树林,和阮石居住过的城市腹地,那里曾经是片低矮的平方,城市日新月异的建设已经彻底屏弃了曾经的破败,曾经装载过她幸福的平方了无痕迹,一片片宏伟的新式建筑像阮石逃跑的感情一样淹没了曾经的似是而非的过去式爱情。
回到东部小区,茉莉塞给司机一把钞票:茉莉就住在这里,我是来看她最后一眼的。
出租车司机说了:多保重,人去了,已是万事皆休,活下来的人要好好保重。
茉莉叙述的故事,渲染了他的伤感。
茉莉回家,对保姆说:今天我有点累,要好好睡一觉,不要叫醒我。
茉莉进了卧室,打开一瓶葡萄酒,从一粒粒,到一把把地吞咽安眠药,对于阮石她已是没有话留下,还能说什么呢?当最后一粒安眠药顺着香醇绵软的葡萄酒落进身体,她笑了笑,躺在**,想起出租车司机的那句话:人去了,已是万事皆休……
是啊,她去了,这些纷纷扰扰的心疼,随着身体在这个世界烟消云散,都将纷纷飞走。
最后一刻,是茉莉对自己的敬佩,这些年来,这些疼怎么就没有击穿她的身体?她是多么地佩服自己,单薄的身体里怎么就藏了如许多的坚韧?
困倦的疲惫一浪浪袭击过来,身体有些轻盈的漂浮,她微微笑着,合上了疲惫的眼眸……
出租车司机整个下午都在回味茉莉的故事,黄昏时,一个念头突兀地闯进了脑海,曾经在他车上泪流满面的女子,是不是就是茉莉本人?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客人送到目的地,驱车赶往茉莉的家。
悬挂在客厅墙上的婚纱照片证实了他的预感,他和保姆一起砸茉莉的门,深度的睡眠已经平息了茉莉的心跳。
阮石是在医院里看见茉莉的,他望着她宁静而平和的微笑,轻轻抚摩着她的脸,喃喃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你说过不在意的……
茉莉的死,像冰凉的巨大冰块落进了阮石熊熊心里,冰凉的死亡,暂时湮灭了阮内心的癫狂,那段日子,他像个无法面对亲人失望的孩子,怀着戚绝的无助,一点点收拾茉莉留下来的东西,腾空了一间客房,茉莉的衣服,茉莉的首饰,甚至茉莉的照片工工整整的摆在房子里,井井有条显示着他内心的萧条,他对着茉莉的照片流泪,请求她的原谅,照片上茉莉温婉地望着他,一如爱他时的曾经包容,他所有的背叛所有的伤害,茉莉从未指责甚至从未谴责,即使这些伤害,让茉莉咬碎了牙齿都不能坚持,她宁愿选择失去生的权利,而绝不是对婚姻的放弃。
那段日子,阮石用从未有过的细心和温情呵护着离去的茉莉,她在身边时,他开始内疚在她活着时,自己从未有这般仔细地呵护过她一次。
内疚像疯狂的火焰燃烧着阮石的良知,却已是于事无补。
在悔恨中,所有的内疚被燃烧成灰烬,阮石走出来,他走在街上呼吸着初夏的气息,想起一个叫万禧的女子,茉莉已经失去,所有的怀念和内疚都失去了意义,她像一道陈旧的风景,在瞬间,以痛疼的方式闪到了生活的背面,成为过去式。而未来,对于他终将还要继续,上帝在让男人出生时笃定他们是一种不愿回头观望的动物,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停留在过去,自古痴情的都是女子而薄情的总是男人。
他们的内疚只在瞬间真实,死亡从来都是一个画在别人生活中的结束符号,除了给人一个新的生活契机,对于他人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惩罚自己失去观赏美丽生活的权利而已。
当缅怀彻底失去意义,阮石更多的是在设计未来。
初夏的城市,到处呈现一片生机勃勃。万禧这这个名字,想迟发的才袄芽,疯疯张张的伸展在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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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阮石给我打电话之前,关于茉莉的死亡,我并不知道,或许阮石也曾经试图告诉我,却把握不好说的时候该用怎样的语气,伤疼和兴奋,显然都不太合适,毕竟我们都是凡俗不过的男女,没有足够的大奸大恶,漠视不了一个人的死亡与自己有着摆脱不掉的干系。
他说:万禧,茉莉走了。
他的声音已是安淡,伤感苍凉里隐约的欣慰,他藏不掉。
她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