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说得绘声绘色,仿佛是亲眼所见,语气里竟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幸灾乐祸。
“无影飞侠?”一个新来的偽保安队小兵瞪大了眼睛:“真有这样的人?那不是神了?”
“嘘!”王麻子故意紧张地四下张望著,仿佛是怕隔墙有耳似的压低了声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飞侠真正是来无影去无踪,专跟东洋人和我们过不去!听说轻功了得,踏雪无痕,使的一手快剑,专割喉咙!”
他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引得周围几个偽军一齐缩了缩脖子,瞪著失神的眼睛,吃惊地张大著嘴巴,那感觉仿佛是割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样。
石头端著茶盘走过来,强忍住翻白眼的衝动。心里觉得特別好笑,什么“无影飞侠”?那是章山虎带著保卫团的弟兄们干的!那些精准的伏击,那些神出鬼没的袭扰,那些让日偽军胆战心惊的“飞侠传说”,正是赵掌柜和石头他们放的烟雾。
他在心里“哼”了一声:“你们见过无影飞侠吗?哼,看你们这鬼魅的样子,怕是见了无影飞侠,魂就不在身上了!”
石头不仅见过无影飞侠,还在空空道人的道观中住了好几年。父母在躲避鬼子扫荡时遭遇不测身亡之后,是空空道人將他带到了横山的道观中。空空道人教他练剑舞刀,还教他放飞回收信鸽。
道观中经常可以听到山里山外的枪炮声,后来纷纷传说横山保卫团成立了,打了很多胜仗,石头和空空道人说:“大侠,石头想去找鬼子报仇。”
空空道人微笑著点点头:“生逢乱世,身为男儿,就应当仗剑报国。你虽年幼,亦当效力。既有此志,贫道甚慰也。贫道没有什么宝贝送你,这只信鸽却有大用,你已陪了它几年,就送给你,你可以充当章团长的信使,他一定非常高兴。”
空空道人下山的时候,將石头带到横山保卫团附近,指了指掩隱在茂密山林后面的几排茅庐:“那里就是他们的营地,你去找他们吧。”
石头看了看那里刚想问什么,空空道人已不见了影子。他便照著空空道人说的,找到了章山虎。石头將空空道人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章山虎正想物色两个战士去“和合浴池”给赵大同当伙计和助手,看到石头和他手里的信鸽喜出望外。
这只灰羽白喙的鸽子,从石头的手掌上振翅一飞,又安静地立在石头的肩膀上,小小的身体里蕴藏著顽强的生命气息。它歪著头,黑豆般的眼睛静静地看著章山虎,隨后,又转动著小小的脑袋,似乎是要认识一下这个新家和这一群新主人。
第二天傍晚,章山虎便让三营长章铁头亲自將石头和阿坤连夜送进了城,他们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悄悄地下了河,泅渡到了一片树林遮掩的城墙下。
赵大同事先已得到了消息,他在和合浴池后门的巷子口,一直焦急地等到了下半夜,才看到三个身影沿著城墙翻越而下,连忙將他们接到了店铺里。
从此以后,遇到重大紧急的情报,石头就会趁著夜色,將信鸽“灰灰”放走,“灰灰”每次都能不负使命,將情报准確地送回横山保卫团的驻地。
空空道人就是无影飞侠,无影飞侠就是空空道人。石头一边堵气似的將一个大果盘放在浴池旁的茶几上,一边扭头不服气的看了一眼王麻子。
王麻子正吹的起劲,见石头向自己翻了个白眼,火气又腾地升了起来:“你这个浑小子,掌柜的都对老王客客气气的,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竟然敢对老王翻白眼?小心无影飞侠抹你的脖子。”
石头吐了吐舌头:“切,我不叫小子,叫石头,无影飞侠不会找石头麻烦的。”
王麻子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果盘,里面堆了几十个新鲜的果子,心里的火气又消了下去。他望著石头的背影笑骂道:“这个小毛孩,真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石头却不再理他,转了一圈后躲到了隔壁的浴室里,晚上这里早已空无一人,白天放的水也排空了。石头躺在空荡荡的浴池里,儘管浴池之间隔著一道墙,却有几个排气孔是相通的。王麻子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石头听著听著便偷偷地笑。
赵大同精心编织放大的“江湖传奇”,把功劳都推给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无影飞侠,既能迷惑敌人,转移对真正抵抗力量的追查,又能给绝望的老百姓心里点起一盏灯。告诉他们,还有高人在替老百姓出头呢!
王麻子越吹越神乎其神,一个不同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无影飞侠有这么神吗?听说这些都是游击队乾的!只有游击队才有这么猛的火力啊。”
王麻子不屑地嗤笑道:“你小子懂个屁,从哪里来的游击队啊?在牛头山上转悠的那些游击队都是假的,是我们大队长李钢的人马。懂不懂?他们和蒲家村的那个什么保乡会一样,都是给日本人出力的。”
二鬼子们纷纷闭上了嘴,他们知道王麻子经常和大队长李钢在一起,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他们多。王麻子又吹嘘起来:“他们只是打著抗日的幌子,骗老百姓的钱,骗老百姓的粮,还骗取其他地方武装的情报,把他们骗进日本人的陷阱。”
石头没想到王麻子竟然透露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他屏息凝神继续竖起耳朵听著王麻子这张大嘴向外爆料。
王麻子又压低了公鸭嗓子,一脸神秘地告诉他身边的这帮傢伙:“小心一点吧,乱世只求自保多福啊。蒲家发仰仗著大队长李钢,又和荒木一郎少佐勾结上了,他真是了血本啊。听说连自己的姨太太都暗地里送给了荒木一郎。”
浴池里响起一片“嘖嘖”声,王麻长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一撮黑毛幽幽地说:“你们没见过那姨太太,长得跟一朵似的。”
新来的那个小兵摇晃著脑袋很是不解地问道:“他这是要图个什么啊?”
王麻子白了他一眼:“图个什么?切,这你就不懂了,他假意支持抗日,以这个理由到处搜括民財,赚得盆满钵满,家里深院高墙,妻妾成群,富甲一方,比他在外面做生意赚的钱还要多的多。你说他图什么?只图一个字『发,他是大发特发了!”
新兵不解地摇了摇头,老兵油子则想到了其他的事:“这样的人不就是汉奸吗?他就不怕秋后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