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发握在手中的匕首闪过一道寒光,直刺向蒲怀民的心腹要害之处。
蒲怀民早有预料,冷哼一声,身形如老熊撼树般沉稳地侧向了一边,蒲家发那凌厉的一刀贴著他的腰际划了过去,划破了厚实的粗布军装。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蒲家发使出全身力气,身体前倾的剎那之间,蒲怀民的大手顺势猛地往下一压,如同拍苍蝇般狠狠地砸在蒲家发持刀的右手腕上。
“咔嚓!”一声脆响,蒲家发的右手腕无力地垂落下来。
“啊,啊,啊!”蒲家发忍不住发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悽厉的嚎叫。闪著寒光的匕首“噹啷”一声落到了地下,剧烈的疼痛瞬间抽乾了他全身的力气。
蒲怀民另一只手如同铁箍般,已经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將他整个人像拎小鸡一样提了起来。蒲家发双脚瞬间离地而起,徒劳地乱蹬著乱踢著,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中的凶光如油灯般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濒死的恐惧。
“绑了!”蒲怀民声如洪钟,將蒲家发像丟破麻袋一样重重地摔在地砖上。两名游击队员立刻扑上去,用浸过水的粗麻绳將他捆了个结结实实。那只断腕如被斩落的狼爪掛在衣袖处,再也不能挥动之间兴风作浪了。
祠堂內的战斗迅速地平息了,蒲大膀被章有德一枪托砸碎了颧骨,满脸是血地瘫在地上抽搐著。跟隨他反抗的打手死的死伤的伤,没有死伤的也全部被制服了。他们回想著保乡会做过的那一桩桩一件件见不得人的恶事,觉得这是罪有应得的报应,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
祠堂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敲打著屋顶的青瓦,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厚重的夜幕,瞬间將祠堂內狼藉的景象照得一片森然:碎裂的门板,翻倒的桌椅,泼洒的菜餚酒水,地上暗红的血跡,还有那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
一阵滚雷在低沉的云层中炸开,轰隆隆的巨响仿佛要震塌这座见证了太多罪恶的老旧建筑。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陆陆续续离开了祠堂的村民们,听见异样的枪声和响动,又悄悄地回到了祠堂的周围。
他们目睹著这场惊心动魂的战斗,看到作恶多端的蒲家发终於被五大绑地丟在地上,终於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蒲老蔫也闻声跑回来了,只是依旧如往常一样地跟在別人的后面。
蒲怀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渍,大步走到祠堂外面,站在祠堂外高出地面的高垛台阶上面。他环视著那些惊魂未定的村民,最后將目光落在脚下被捆成粽子般,瘫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的蒲家发身上。
他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和隆隆的雷鸣,清晰地送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著一种宣判般的沉重:“蒲家村的父老乡亲们,都睁开眼睛看清楚了!这就是『保乡会的会长,口口声声要保你们平安的『英雄!”
他指著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蒲家发:“他打著护村护乡抗日的旗號,收走了你们保命的土銃土枪,转头就献给了城里的日本鬼子荒木一郎!他吃著乡亲们的粮,喝著乡亲们的血,暗地里把抗日力量的消息,一件件、一桩桩,全都卖给了日本人!”
他又指著不远处彩灯高掛的蒲家大院:“他出卖的是中国人的尊严,出卖的是乡亲们的血汗,出卖的是我们和平安寧的生活。换来的是他蒲家一门在鬼子面前的荣华富贵,换来的是他当狗当汉奸的所谓『前程!”
蒲怀民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砸在蒲家发的头上,又如夜空中的点点星光,拔开了眾人心上的迷雾。
人群中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越来越急的雨声和粗重的呼吸声。那些曾经被蒲大膀带著保丁殴打过、被强行夺走最后口粮的村民,那些因他告密而家破人亡的亲属,那些被保乡会压榨得喘不过气的面孔,渐渐变得愤怒扭曲起来。
一种被愚弄、被出卖、被推向深渊的巨大愤怒,如同地火般在死寂中酝酿、翻腾。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悲愤的呜咽,村民们被压抑了太久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畜生!狗汉奸!”
“还我爹的命来!”
“打死他!打死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愤怒的村民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游击队员的阻拦,红著眼睛从村巷里蜂拥而来,扑向瘫软在地上的蒲家发。拳头、脚、隨手抓起的碎木头、破碗片,雨点般地落在他的身上!蒲家发蜷缩著身子,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断腕处渗出的血染红了麻绳,他快要被眾人的唾沫淹没了。
蒲家发徒劳地挣扎著,眼光躲闪著,他想要躲避,他想要求饶。然而,在暴怒的人群面前,他那点可怜的挣扎和发不出声的哀求,瞬间就淹没在滔天的怒火和唾骂声中。
“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蒲怀民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激愤的人群退到了一边,蒲怀民踹了蒲家发一脚,蒲家发翻了一个滚,狗吃屎般地伏倒在雨水坑里。蒲怀民居高临下地看著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汉奸,心中没有一丝的怜悯。
大雨如注,祠堂內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蒲家发艰难地翻过身来,脸上混杂著血污和泥水,还有一种濒死的不甘。他侧著一双恐惧的眼睛,涣散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被愤怒扭曲的脸,他们曾经对他怀著无比的敬畏或惧怕。
蒲老蔫浑浊的老眼里喷出的怒火几乎要將他灼穿,还有几个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寡妇,那刻骨铭心的怨毒眼神如同淬毒的针,一根根扎进了他的心里。他打了个寒噤,残存的最后一丝“体面”彻底粉碎了。
“我,嗬,我,嗬……”他的喉咙里像漏风的破风箱般发出呻吟,那微弱嘶哑的声音在一阵阵风雨声中飘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