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耳的,只有那个人均匀的呼吸声跟落笔声。
整整半盏茶的工夫,萧凤卿没开口说一句话。
晏凌心神大定,转念想到自己根本就不需要这么提心吊胆,她干脆放松身体,顺势靠在了弹枕上,习惯性地闭目养神。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有了昨晚惊心动魄的那一遭,独处之时,晏凌再不敢彻底失去戒心。
空气安静得让人窒息,明明车厢中充斥着两个人的呼吸声,却连半句人语都无。
萧凤卿不知疲倦似的,眼睫微垂,写完了一张又一张洒金笺,好像根本没发现对面多了个活生生的人,他笔锋流利,飘逸清雅的柳体也渐渐演变成力透纸背的狂草。
赤鹄将马车驾驭得相当平稳,一路上,连颗碎石子都没硌到,然则曾经不算长的路途此刻变得遥遥无期起来。
清郁的墨香越来越浓,鬼使神差的,晏凌无心再休息,她郁闷地睁开了眼,睁眼后却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
正觉得无聊,一错眼,小几上水晶碟装的点心吸引了她的视线,那是酥油鲍螺,江南明点。
酥油鲍螺是由奶酪和酥茶做的,模样是陀螺状,特别精致可爱,没丁点腥味,制作的每道工序十分复杂,杭州人食不厌精,所以做的酥油鲍螺非常美味,反而骊京的就不那么地道。
晏凌在杭州长大,酥油鲍螺是她最爱的点心
她光是闻闻这味道,就能猜出这盘酥油鲍螺是江南人做的。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江南的酥油鲍螺了……
晏凌不自觉舔了舔唇,腹中的馋虫蠢蠢欲动。
可是……
晏凌的眼角流连过萧凤卿挺俊的背部,面色骤冷,意兴阑珊地收回了手。
她没兴趣知道这酥油鲍螺是何处来的,也没心情接纳萧凤卿的殷勤。
她是个有原则的人,不可能为了一口零嘴就把自己受过的屈辱统统忘记。
拿吃食来赔礼道歉?
萧凤卿低估她了!
她的尊严没这么廉价。
晏凌冷漠地撇撇嘴,重新阖上了双眼。
车厢内的气氛更凝滞了,沉闷的空气宛如化作了一朵朵乌云,只需一记闷雷就能泼洒下倾盆大雨。
萧凤卿悬腕提起的毛笔几不可察一停,浓墨饱满的笔尖在洒金笺上晕开一团墨渍。
目光触及那个被墨团渲染的字,萧凤卿动动眉峰,气息更加冷峭了,他木着脸把那张洒金笺抽掉,揉皱,随意地丢到一旁。
再提笔,萧凤卿却一时忘了自己要写的东西。
其实也并非多重要的密信,就是他无聊拿来练字的诗词歌赋而已。
他是故意找点事干,好化解相对无言的尴尬。
结果……
并不管用。
场面没缓和,反倒是越发尴尬了。
这都要怪赤鹄,说什么送女人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或者爱吃的就能讨她欢心。
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她都不缺,也不喜欢,他忽然记起当初在寻芳馆,她貌似特别青睐酥油鲍螺,所以连夜吩咐人做了最地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