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尘看着他这近乎自残又无比果决的动作,心头微微一震。这位世家公子,平日里看似温雅守礼,此刻却展现出一种近乎野蛮的、为达目的不惜代价的魄力。
林晏顾不上指尖的刺痛,蘸着鲜血,在那临时充当信纸的布条上飞快地书写起来。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每一个血字都透着十万火急:
“父尊钧鉴:儿晏于松涛书院遇奇窃案,关乎重大。于案发地洗墨池得证物,乃千机坊特制‘玄冰蚕索’残缕。此物非同小可,疑涉巨奸或秘辛。恳请父尊以族中最高密令,急遣得力心腹持此血书,立赴江南千机坊总号,面呈大掌柜‘巧手鲁七’亲启!务必令其即刻查阅近三月内所有‘玄冰蚕索’之流向、买主详情,尤其留意大宗、异常或身份不明者!十万火急,速办!切切!不肖子晏血书”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吹了吹未干的血迹,小心地折叠好这封特殊的血书。随即,他解下腰间一枚通体漆黑、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令牌。令牌造型古朴,正面浮雕着一个繁复的“林”字徽记,背面则是一只盘踞的狴犴神兽,威严凛然。他将血书仔细塞入令牌侧面一个极其隐秘的机括暗槽内。
做完这一切,林晏猛地抬头,目光穿透荒园的萧瑟,投向书院入口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穿透力极强的唿哨!那哨音如同某种特异的鸟鸣,又似金铁交击的锐响,划破死寂的空气,远远传了出去。
不过片刻,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矫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穿过荒草,几个起落便稳稳停在林晏面前。正是林晏的贴身护卫赵骁。他一身劲装,气息微促,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但眼神锐利如鹰,抱拳沉声道:“公子!有何吩咐?”目光快速扫过余尘和石上那湿透的证物小包,以及林晏指尖未干的血迹,神色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林晏将手中的令牌和血书残角(用以验明身份)一并塞入赵骁手中,动作快如闪电,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赵骁,听着!即刻动身,不得有丝毫延误!持我‘狴犴令’与血书残角,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直赴江南千机坊总号!将此令当面交予大掌柜鲁七,他自会明白!命其以最高权限,查阅近三月所有‘玄冰蚕索’的出货记录,买主身份、数量、去向,巨细靡遗!尤其注意大宗、异常或身份不明者!查清后,以最快方式密报于我!记住,此事关乎重大,绝密!若有任何人胆敢阻拦,无论何人,持此令,可调动沿途我林家所有暗线,格杀勿论!速去!”
“遵命!”赵骁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多问一个字,猛地一抱拳,眼中精光爆射。他接过令牌和残角,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转身便走,几个起落间,身影已消失在荒园曲折的小径尽头,快得只留下一阵疾风。
林晏看着赵骁消失的方向,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了一丝。他转回身,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目光重新落回石面上那团湿漉漉的、散发着诡异冷香的棉布小包和那几缕坚韧的丝线上,眼神锐利如刀。
“现在,”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凝重,“该看看这些粉末,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了。”
余尘早已再次蹲在了那小包旁。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银簪——那是她日常绾发所用之物。此刻,簪尖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点寒芒。她用簪尖极其小心地拨弄着布包里那团糊状的、粘稠的粉末残留物。粉末吸饱了污水,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深褐色,散发出浓烈刺鼻的冷香,混杂着洗墨池特有的腐臭。
“遇水……起了变化。”余尘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冷静,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实验。她将沾了一点糊状物的银簪尖端,轻轻浸入旁边石凹里积攒的一点相对干净的雨水之中。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粘附在银簪尖端的深褐色糊状物,一接触到清澈的雨水,竟如同活物般剧烈地翻滚、膨胀起来!伴随着一阵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滋滋”声,一股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又比之前浓烈数倍、带着强烈刺激性的冷冽香气猛地爆发出来!这香气仿佛拥有实质,瞬间钻入鼻腔,直冲脑门,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和鼻腔黏膜的刺痛感!
余尘和林晏同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向后疾退一步,掩住了口鼻!林晏更是瞬间将余尘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逸散的气雾。
“迷香!”余尘的声音透过掩住口鼻的手指传出,带着一丝惊悸后的肯定,“而且是……遇水即溶、挥发极快、效力惊人的迷香!”
她脑海中瞬间电闪雷鸣,将昨夜的所有细节串联起来:藏书阁紧闭的门窗,守卫们突然陷入的深沉“昏睡”,现场毫无挣扎打斗的痕迹……一切都得到了解释!窃贼根本不需要暴力闯入!他只需将这特制的迷香粉末,以某种巧妙的方式送入守卫所在的阁楼门房内。一旦接触到守卫们呼吸的潮湿空气,或者……只需要一点点水汽,这粉末便会立刻溶解,释放出足以放倒数人的强力迷烟!无色无味?不,它本身或许有极淡的气味,但在充斥着墨香、书卷气息的藏书阁环境中,在守卫们可能饮过茶水、呼吸带着湿气的环境里,这点气味极易被忽略!完美的“开门”工具!
“好精妙,好阴毒的手段!”林晏放下掩鼻的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满是震惊与后怕。若非余尘心思如发,循着那一缕几乎消散的冷香追踪至此,谁能想到窃贼竟会动用如此诡谲隐秘的迷药?这绝非寻常江湖下三滥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