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理。”余尘接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且,那碎片很小,被踩进了甲板缝隙,若非刻意留意极难发现。这不像无意遗落,倒像是匆忙丢弃时未曾顾及。”她顿了顿,从袖中伸出方才拢着的手指,借着昏暗的灯光,将指尖那一点微不可查的暗褐色粉末展示给林晏看,“还有这个。在船尾那处异常磨损的地板边缘刮到的。质地细腻,颜色暗褐带锈红,不像是船板本身的木屑,倒像是…某种矿石的粉末?或是…干涸的血迹混了铁锈?”
“矿石?血迹?”林晏眉头紧锁,凑近了些,就着灯光仔细分辨余尘指尖那一点细微的痕迹。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的、扁平的银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雪白的丝绵。他用折扇的扇骨尖端极其小心地挑起余尘指尖那点粉末,轻轻抖落在丝绵上。
“此地不宜细究。”林晏合上银盒,将其谨慎收好,目光再次投向余尘,“碎片位置,这不明粉末,加上苏三娘对‘货郎’和‘茶花’的反应,还有那龟公鬼祟的神态…柳如烟的失踪,绝非表面看来的争风吃醋或仇杀那么简单。船尾…那里必然发生过什么,或者…是连接某个秘密的通道。”他语气笃定,“赵万金死得蹊跷,柳如烟失踪得诡异,两者时间又如此接近。余姑娘,你我之前的预感,恐怕成真了。这背后,必有更大的图谋,而这支碧玉簪…”
他停顿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余尘,仿佛在无声地询问:这簪子,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余尘迎着他的目光,沉声道:“簪子是唯一的、被刻意留下的物件。若它真是线索,那么能解开它的人…”她深吸一口气,“或许只有最熟悉它的人,或者…拥有它的人,才最有可能知道其中关窍!”
林晏眼中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你是说…苏三娘?或者…柳如烟贴身的丫鬟?”
“鸨母老奸巨猾,惊弓之鸟,只怕撬不开她的嘴。”余尘语速飞快,思路清晰,“柳如烟的贴身丫鬟,名叫小桃红!方才在舫上,我留意过,柳如烟出事后,苏三娘身边的丫鬟换了一个生面孔!那小桃红…极可能被苏三娘藏了起来,或者…也被灭了口?”
“小桃红…”林晏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精光闪烁,一个计划迅速在他脑中成型。他抬眸,看向余尘,那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奇异的信任:“找她!无论死活,必须找到这个丫鬟!她是破局的关键!”
他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咻——!”
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撕裂了夜空的寂静!
一支漆黑的弩箭,如同从幽冥中射出的毒蛇,裹挟着冰冷的杀意,自河对岸一片黑黢黢的屋脊后电射而出!箭头闪烁着幽蓝的寒光,直指桥边林晏的咽喉!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杀机,在两人堪堪窥见一丝线索脉络的瞬间,猝然降临!
“公子小心!”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跟随在林晏身后几步外的林七,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已发出一声暴喝!他魁梧的身形如同猎豹般暴起,反应快得惊人,猛地朝林晏扑去!但他离林晏尚有几步距离,那弩箭的速度又太快,眼看已是救援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站在林晏侧前方的余尘动了!
她并非扑上去挡箭——那距离和角度根本来不及。在破空声入耳的刹那,她的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她左脚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腰身拧转,右脚如同鞭子般带着全身的力量向后闪电般撩起!目标并非弩箭,而是林晏身前一步之遥、桥栏边那只半人高的、装满河水的沉重石雕莲花缸!
“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余尘的脚尖精准无比地踹在石缸底部一个微凹的受力点上!那沉重的石缸竟被她这蕴含了巧劲和爆发力的一脚,踹得猛然一震,随即带着巨大的惯性和刺耳的摩擦声,硬生生横移了半尺有余!缸内浑浊的河水剧烈晃荡,泼洒而出!
就在石缸移动的瞬间!
“笃!”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弩箭,狠狠地钉入了方才林晏咽喉位置所对应的——那刚刚被石缸挡住的、厚实的石雕莲花缸壁上!箭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哀鸣!幽蓝的箭头深深没入坚硬的石壁,周围瞬间蔓延开一小片诡异的深色水渍,显然淬有剧毒!
林晏站在原地,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弩箭钉入石缸时传来的那股冰冷震动。他脸上那惯有的从容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肃杀。方才那一瞬,死亡的气息几乎是贴着他的皮肤掠过!
林七此时已扑到近前,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般挡在林晏身前,目光如电,死死锁定弩箭射来的方向。对岸那片屋脊上,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追!”林晏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林七应声,身形一晃,已如大鸟般掠过石桥,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宇的暗影之中。
石桥上,只剩下林晏和余尘。河水在桥下呜咽流淌,夜风吹过老柳树的枝条,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死寂。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林晏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余尘身上。她已收回了腿,重新站定,微微喘着气,帽檐在刚才剧烈的动作中有些歪斜,露出小半张清瘦而紧绷的侧脸,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看着石缸上那支兀自震颤的毒箭,眼神里没有后怕,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和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