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动作骤停,目光如电,顺着余尘示意的方向看去。月光吝啬地漏下几缕,恰好照亮门框内侧几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的乌金丝线。那丝线细如发丝,在微光下泛着阴冷的金属光泽,横亘在必经之路上。丝线的尽头,隐没在门后的黑暗里,连接着什么不言而喻——一旦触发,恐怕就是万箭穿心或毒烟弥漫。
“好险。”林晏低语,看向余尘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方才她拉住他时,指尖冰冷异常,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这绝非寻常的紧张。他不动声色,“有办法?”
余尘没有立刻回答。她强压下心头因刚才记忆闪回而翻涌的惊悸,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目光锐利地扫过门轴、门槛、以及两侧污浊的墙壁。片刻,她指着门槛下方一块颜色略深的青砖:“那块砖是活的。触动它,或许能暂时卡死门后的机括。”她顿了顿,补充道,“时间会很短。”
林晏毫不犹豫,从怀中摸出一枚边缘打磨得极薄的铜钱,手腕一抖。铜钱无声无息地贴着地面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撞在那块青砖边缘。“咔哒”一声轻响,极其细微,但在死寂中却格外清晰。青砖向下陷落半寸。
几乎同时,门内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仿佛紧绷的弓弦被强行绞住。
“走!”林晏低喝一声,两人身影如电,在机括卡死的瞬息之间,从门缝中无声滑入。
义庄内部,是比外面更加浓稠、更加令人窒息的黑暗。空气滞重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那股陈腐的甜腥味混杂着尘土、朽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月光被破烂的窗纸筛成几缕惨淡的光束,斜斜地投射进来,勉强照亮漂浮在光柱里的无尽尘埃。光束之外,是深不见底的墨色。
借着这微弱的光,可以看到偌大的空间里,横七竖八地停放着一些早已朽烂不堪、蒙着厚厚灰尘的薄皮棺材。有些棺材盖板歪斜,露出里面黑洞洞的腔子,仿佛怪兽张开的嘴。角落里堆着些辨不清原貌的破烂杂物,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鬼魅。
余尘的心跳在踏入此地的瞬间便擂鼓般加速。阴冷的气息无孔不入,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渣。前世那些被刻意深埋的、属于刑房和死牢的冰冷记忆碎片,如同沉渣般被这阴森的环境搅动起来,在她识海里沉浮、撞击,带来阵阵眩晕和刺骨的寒意。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开,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分头找,小心。”林晏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他指了指左侧一片堆叠着破旧棺木和杂物的区域,自己则谨慎地向右前方探去,那里似乎有个通往后面小间的门洞。
余尘点点头,强迫自己迈开脚步,向左侧那片阴影走去。脚下是厚厚的积尘,踩上去绵软无声。她放轻呼吸,调动起前世无数次在危险边缘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警觉,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每一寸可疑的地面、墙壁、棺木的缝隙。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格外漫长。义庄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风声,呜咽着穿过破洞,如同鬼魂的低泣。余尘在一堆倾倒的破旧木架旁停下,蹲下身。借着从破窗透入的一丝微光,她看到架子底下的积尘上,散落着一些极小的、深褐色的结块物。她屏住呼吸,用指尖捻起一点,凑近鼻端。
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熟悉的气味钻入鼻腔——是那种清冷、略带药味的特殊熏香!和赵万金书房里残留的一模一样!这气味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刺入脑海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更多的记忆碎片轰然涌现!不再是模糊的刑房,而是一个同样弥漫着这种冷香的华丽房间……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硕大翡翠扳指的手,正将一包粉末倒入砚台……那粉末的颜色……是霜白中带着诡异的灰蓝!
“砚底霜……”一个无声的名字在她心中炸响,带着彻骨的寒意。是了,就是它!配制这种奇毒所需的几味主药,那特殊的、带着矿物腥气的味道……她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投向不远处一个倾倒的、布满蛛网的破旧陶炉。炉膛内壁,残留着一些极难察觉的、同样带着灰蓝底色的霜白色粉末!
线索!致命的线索就在这里!那配制毒物的简陋器具!
就在余尘心神被这重大发现和汹涌记忆碎片猛烈冲击的刹那——异变陡生!
“咻!”
一声尖锐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她左后方的浓重黑暗里爆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直扑她的后心!
杀意!冰冷、纯粹、毫无掩饰的杀意!
这致命的威胁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压过了脑中翻腾的记忆碎片。余尘全身的汗毛在千分之一秒内根根倒竖,肌肉本能地绷紧,身体就要向右侧做出极限的闪避动作!
然而,就在她身体即将启动的同一瞬间,脑海深处猛地又是一阵剧痛!那双刚刚在记忆碎片里看到的、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此刻却诡异地与赵万金书房里那摊暗红的血泊重叠!强烈的血腥味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悲恸和愤怒,如同海啸般轰然席卷了她的意识!
动作,瞬间凝滞!身体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死死缚住!她眼睁睁“看”着那支淬着幽蓝寒芒的锋利短矢,在感知中急速放大,死亡冰冷的吐息已经触及她的后颈!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