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白曜阳一个干净利落的收势,长剑背于身后,微微仰头,对着那轮明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脯还在微微起伏。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麦司沉藏身的阴影处。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白曜阳脸上的那种属于“沈将军”的沉郁、复杂和坚毅,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他眨了眨眼,像是突然从一场大梦中惊醒,看清阴影里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握着剑柄的手指收紧,脸上瞬间爬上了一丝慌乱和无措,连耳朵尖都在月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麦、麦老师?”他声音都结巴了,下意识地把训练剑往身后藏了藏,虽然这举动毫无意义,“您……您怎么在这儿?”
麦司沉从阴影里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清的复杂。他看着眼前这个瞬间从“沈将军”变回懵懂新人的家伙,月光把他脸上的窘迫照得一清二楚。
“睡不着,过来走走。”麦司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目光扫过白曜阳汗湿的额发和还未平复的呼吸,“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白曜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忙解释,“我……我就是觉得明天那场戏情绪还有点没找准,过来……找找感觉。”他说得小心翼翼,带着点被“抓包”后的心虚。
麦司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走到广场中央,感受着脚下冰凉的汉白玉,环视着周围在夜色中沉默的殿宇。这里,确实是寻找季云骁内心孤寂与挣扎的绝佳场所。
他看着依旧僵在一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白曜阳,之前心里那股因演技不顺而起的烦躁,莫名地平复了不少。
“台词念得不错。”麦司沉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比白天有层次。”
白曜阳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微微亮起,像是被夸奖的小动物,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惊喜和不好意思的笑容:“真、真的吗?谢谢麦老师!”
看着他这毫不作伪的欣喜反应,麦司沉心里最后那点坚硬的偏见,仿佛被月光悄然融化了一角。他移开目光,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
对戏
麦司沉从廊柱的阴影里踱出来,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被撞破秘密练习而显得手足无措的年轻人,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慌乱,像只受惊的鹿。
心里的那点烦躁,不知怎的,在看到白曜阳这副模样时,竟奇异地消散了些。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对方同样在为角色苦恼,同样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默默努力,那种“原来不止我一人”的微妙共鸣,悄然滋生。
他走到庭院中央,离白曜阳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扫过他手里那柄训练剑,又落回他依旧泛着红晕的脸上,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正好,”他说,“明天的戏,对一遍。”
白曜阳愣住了,眼睛眨了眨,似乎没反应过来。他看了看麦司沉,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训练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现……现在?在这里?”
“不然呢?”麦司沉挑眉,语气依旧平淡,“这里环境不是正好?没镜头,没旁人,放开了演。”
白曜阳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那光芒甚至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璀璨几分。他用力点了点头,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混合着兴奋和严肃的光彩:“好!”
他将训练剑轻轻靠在旁边的石栏上,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了。虽然还带着点未褪尽的青涩,但那份属于沈淮序的锐利和坚定,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眼中。
麦司沉也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不需要剧本,那些台词早已烙印在他脑海里。他负手而立,月光照在他月白色的常服上,气质瞬间变得清冷而疏离。他就是季云骁,那个立于朝堂之上,算无遗策,此刻却要面对眼前这个倔强少年将军诘问的文臣。
没有导演喊“action”,没有刺眼的灯光,只有清辉遍洒的庭院和两个完全沉浸在角色中的演员。
白曜阳(沈淮序)的下颌线骤然绷紧,他迎上麦司沉的目光,那里面有被质疑的愤怒,更有一种被触及内心痛处的激烈反应。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武将的直率与急切:
“季大人!难道就因为耗费巨大,牺牲难免,我们便要坐视北狄铁蹄践踏我疆土,屠戮我子民吗?!今日退缩一分,他日敌军便敢进犯一丈!这口气,边关的将士咽不下,那些死去的亡魂更咽不下!”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眼神灼灼,那是属于少年将军的血性与不甘。
麦司沉(季云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他再次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月光下,甚至能看清彼此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咽不下?”他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添压迫感,“沈将军,为将者,逞一时之勇易,虑万世之安难。你可知,一旦战端开启,便再无回头之路。这江山社稷的重担,岂是你一句‘咽不下’便能承担得起的?”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对方沸腾的热血,看到那背后可能带来的无穷后患。
白曜阳(沈淮序)的呼吸一滞,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季云骁”,对方眼中那种深不见底的冷静与算计,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是啊,承担?他拿什么承担?他有的,不过是一腔热血和手中的剑。而对方考虑的,是整个国家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