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崔乐,两个人在一条巷子里长大。
冷清辞和冷时清家是后来搬去的。
冷清辞比他们年长四岁,不常和他们一起玩耍,早早和父亲一起学习经商。
冷清辞陪不了冷时清,冷时清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所以只能让邻家的两个小孩带她玩。
他们三个天天凑在一起打闹。
巷口的老梅树是他们的界碑,谁先跑到,谁就能决定那天玩什么。
崔乐几乎永远是第一个。
他笑起来像把春刀,轻轻一划,连阴湿的雾气都会裂开。
他会把最大的那枝梅折下,别在冷时清耳后,道:“别动,让我画下来。”
他真带笔墨,就地铺纸,寥寥几笔,就描出小姑娘扑蝴蝶的侧影。
冷时清笑得直颤,一时不知是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俏。
周砚站在两步外,背手看着。
他也在笑,唇角扬得恰到好处,连眼尾都弯得温柔。
只有他自己知道,指甲已把手心掐出了月芽形的血痕。
周家祖宅在古城最深处,墙头爬满枯死的爬山虎,远看像一块巨大的旧疤。
周砚是二子,却从不缺玩伴——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有人被吸引,像萤火趋光。
可萤火不知道,光里藏着捕网。
他学说话早,学“懂事”更早。
他从小到大都被哥哥压了一头,从小就被别人拿着和哥哥比较,他父亲也是个病态的人,对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东西都有着病态的占有欲。
七岁那年,他看见父亲把通房丫头的舌头剪了,只因为她梦里喊了外男的名字。
父亲摸着他的头说:
“她让我怀疑了,那她就是有错。她该死,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句话成了他第一颗尖牙,咬什么都见血。
崔家与周家隔一座桥,桥下水声终年潺潺,像有人在悄悄诉情。
崔乐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看见巷尾的小乞丐,会把新鞋脱下来搁在草垛上,自己赤足回家;听见教书先生咳嗽,会半夜把熬好的梨膏放在窗台,再附一张字条——
“先生莫问我是谁,我将来还想做您的学生。”
他对周砚的好也赤诚:周砚被父亲罚跪,他陪着跪;周砚发高热说胡话,他守到天亮,用帕子一遍遍擦他滚烫的额头与掌心。
周砚曾把额头抵在他肩上,声音含糊:“阿乐,你别对谁都这么好,我会嫉妒。”
崔乐只当玩笑,揉了揉他的发旋:“我偏要,连你一起宠。”
冷时清是后来搬来的。
那日她随父亲穿巷而过,手里一串铜铃叮当作响。
她踮脚去摘人家墙头的凌霄花,没够着,差点栽进泥里。
崔乐伸手接住她,她抬头,看见少年下巴上沾着一点晨露,像一粒碎星。
她咧嘴笑,缺了颗门牙,仍可爱得毫无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