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松道:“依臣所见,卢小青处应当是这批官银的转移处或窝藏点。兹事体大,臣已上奏陛下,报请刑部协同大理寺审查。是时朝廷当派人介入,殿下先保重玉体,安心养病。”
朝廷即将着手,萧玠一颗心却仍安放不下。
如此重大之事,绝非卢小青只手可成,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他又为什么要杀春玲儿灭口?而春玲儿……
一道闪电在萧玠脑中划过。
春玲儿死在自己着手盘查她之前,但自己盘查的压根不是官银,而是谁把手伸到了行宫里。
这个在行宫安插线人的人,和如今转扣官银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子看萧玠一动不动,正要捧药叫他喝。猝然之间,萧玠捉住他手腕急声叫道:“四品以上的命妇名册,我前几日要的,有没有找到?”
阿子忙道:“昨儿送来了,您别急,奴婢这就去拿。”
册子一经奉上就被萧玠抓在手中,他迅速翻看几页,突然在一页定住。阿子听到纸页哗啦哗啦作响,声音像病树枝头枯叶抖擞。萧玠低头使劲地瞧,有些茫然地抬头,像要说话,却有什么东西先于话语出口,把满册封号喷红。
萧玠感受到雨水,如同机杼间的丝线,密密麻麻打在他身上,他身体发出树枝树叶沙沙震颤的声音。不远处一群人站在雨中,雨打蓑衣声后,有人开口,像个中年男人:“真的要拔?”
萧玠隐约看见他的形容,长须方脸,四十岁上下,穿一身缝绣鸟雀的宽袍,是官袍。田埂头的大雨里居然站着个穿官袍的男人,而听他的语气,像在征求什么人的同意。
对方说:“拔。”
像个青年人,或者少年,很年轻,但很威严。
他的声音有些耳熟。
那男人道:“可庄稼才抽了穗……潮州已经两年没种出过粮食了!”
青年说:“等稻子熟了,这些人的尸骨已经烂了一个月。使君,树根已经刨尽,孰轻孰重。”
一世界只剩下大作雨声。
男人似乎挥了挥袖,身后壮丁数十,却没有一个人动。终于,那青年迈开步子,率先冲萧玠的方向走来。萧玠发现,他穿的是一双被雨水沤烂的草鞋。
他在萧玠面前蹲下,气息没有任何起伏。一个闪电打落,萧玠看清了他毫无血色的脸。
下一刻,年轻人面无表情地,一手掐住萧玠脖颈,一手从腰间抽出——
一把镰刀。
……
萧玠浑身一抖,听有人哭叫道:“醒了,殿下醒了!”
他睁眼,见阿子跪在榻边泪流满面,太医正将金针从他眉间旋出,面色却十分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