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萧玠双手合十,诵灯绶所写:“臣玠谨拜大慈悲无量光明王。遥祝父氏秦宗体健寿康,乐享天伦,子孙满堂。”
他起身拿起灯笼,双手捏住底部竹篾,萧恒走上前,擦亮火折将蜡点燃。夜风鼓入灯底,灯笼明亮起来时饱胀起来。萧玠松开手,灯笼乘风上空,离他越来越远。
对不起,我做不到的事,我父亲做不到的事,希望你不要再遭受。我们亏欠你的已经够多了。希望你的妻子,你新的孩子能够帮你做到。
阿耶啊。
如果你还思念,我还能希望着绝望。要是不念着了,那就和你的妻儿,好好、好好地过下去吧。
萧玠闭目祝祷时,突然听闻砰地一声。
天边绽开烟火,大团大簇,缤纷五彩,蟹爪菊连着凤凰芝,又整齐地并蒂莲般谢落在天。彩色光影下,萧恒渐生皱纹的脸鲜活起来,萧玠唇白如纸,落了一点斑斓的血。
萧玠扭头看父亲,静静说:“寄望神明,阿爹,是我辜负了你的教诲。”
萧恒说:“傻孩子。”
甘露殿夜间总明一盏灯,独仲秋和上元,难得灯火通明。萧玠挎着萧恒手臂走进内殿,一抬头,便瞧见衣架上并挂的那件诸侯衮衣。
萧玠盯着看了一会,眨了眨眼,又眨一下。待扶萧恒坐下,他捧衣跪倒,终于道:“陛下。”
“臣可以有一个母亲。”
萧恒没有出声,甚至没有表情。但萧玠瞧见他的手指像被蛰了一下。
俗云十指连心。
久久,萧恒才叹出气:“你这个孩子。”
萧玠仰脸看他,“陛下,覆水难收,臣的确怨恨过你的倾盆之举,但臣不能看你道渴而死。”
萧恒道:“不至于此。”又柔声道:“阿玠,你放心,他们声势再大,也逼不了我做不想做的事。”
萧玠问:“如果有下次,你要怎么办,把他们统统下狱、统统杀掉吗?我们都知道,不可能的。三人成虎,他们这么反对你,要么把你逼得退让,要么把你逼成昏君。”
萧恒道:“爹能处理,你不要怕。”
萧玠沉默一会,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从萧恒脚边坐下,将后背靠在萧恒膝盖上,轻声道:“我不怕,但我觉得不太好了。阿爹,我春天发了次热,症候再也没减轻过。要不是今天出门,我已经半个月没下过床了。只是太医叫我拿住身家,不敢上报。这件事,也应当由我自己和你讲。”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递给萧恒,萧恒打开一看,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他呼吸粗重着捉过萧玠的手腕,萧玠没有躲闪,由他给自己把脉。
萧玠从没在父亲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他一时有些愣然,萧恒已经猛地起身,快步向殿外冲去,边喊道:“太医,所有太医都找来,快,快!!”
萧玠忙从地上爬起来,扑到他面前紧紧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