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姑姑,我站得住。”秦寄道,“萧玠,致胜之际,别让他们功亏一篑。”
萧玠犹不赞同:“你的右手……”
秦寄打断:“守你一个人,我用不着两条手臂。”
萧玠握着他那条右臂,像握一截死去的蛇尸。眼泪坠落在秦寄手面时,他渐渐弯腰伏在那条臂膀上,低低哭起来。
先是喘息,再是哽咽,最后,他终于痛彻心扉地哭喊道:“阿寄,阿寄,我是孤儿了,我是孤儿了!”
秦寄用左臂将他揽在怀里,整个人也像屏障一样罩在他身上。这是萧玠小时候,秦灼和萧恒经常拥抱他的姿势。
秦寄把脸抵在萧玠脸侧,身体被怀中人带的一同颤动。他感觉有热流从脸上滚过,不知是他的泪水还是萧玠的泪水。
两人抱作一团时,他像对萧玠起誓,但其实只是一种陈述。
他说萧玠,你永远都有我。
……
是夜,月明星稀。在秦寄帮助下,萧玠重新挖开一座最新的坟墓。
那张草席的丝络一露出黄土,萧玠就动不了了。他膝盖萎缩一样地跪倒在地,探出手,似乎想去摸那草席下的骨肉,但又怕摸到的不再是骨肉。
秦寄说:“不用碰,再挖出一个人的位置,把棺落下去就成。”
萧玠应是,把那个一人之坑挖阔挖深。他力竭之际,陈子元接过手,把坟圹拓扩完成。整个过程默契而安静,黄土溅落大地,响起一个新世界对旧世界的叩门之声。
这个两人之坟扩建完毕,殿中棺材便由八个虎贲军官抬起,驭开月色向这边驶来。这时候,萧玠突然问:“真不把他带回家去吗?”
望着那口棺材,陈子元也沉默了。反而是秦寄说:“就是叫他回家。”
萧玠看着他,他不敢想象,承认这个事实,秦寄需要承担多么残忍的疼痛和压力。他一早就把自己排除在外,像他不属于这个“家”的一部分。为了成全秦灼也是萧玠的“家”,他把自己的家剜了一块补上去。为了秦灼不再形单影只,他把自己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
秦寄似乎知道他心之所想,说:“我死后要火葬。如果你还活着,把我当风洒掉。”
萧玠说:“那时候我估计早就死了。”
秦寄像没听见,转过头,继续问:“行吗萧玠。”
捆缚棺材的棕绳已经缓缓下放,棺材也落入更接近黄泉的位置。棺木落底,一旁草席也受到震动,轻轻一摇,像伸出手掌。
萧玠眼泪坠落下去,说:“好。”
秦寄抓起一把泥土,挥到棺盖上。
奉皇二十五年五月,这场大规模战役以梁军攻占齐国洛城、玉城,俘获北狄少主并封狼居胥为标志,正式落下帷幕。在这场倾国之战里,以“抱香”为首的细作队伍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使大梁在被动状态,以伤亡两万将士为代价,折损齐军四万人、北狄各部族五万人,换取了其后长达两个帝王纪元的和平。期间,无数新秀绽放光彩,如沅州刺史姚文犀、赞州司马柳元熙、骠骑将军苏有让、安州都尉薛敢先,一应成为萧玠政权队伍的中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