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笑了笑:“你说是,就是吧。”
秦华阳像不认识他一样——他当然不认识他——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一遍,说:“你真的知道你是谁吗?”
他终于突破异常的控制力,把真正的情绪暴露出来。秦华阳冷声逼问:“你到底是谁的儿子,你一点也不记得萧恒对他做过什么事?你是怎么能跟这样伤害他的人生活下去的?你为什么不报复他,为什么……不杀了他。”
他每一问都像一支利箭,借助月光的弓弦,毫不留情地射向萧玠。萧玠全盘接受,只能说:“父母之恩大于天。”
秦华阳问:“你的母呢?”
萧玠无言以对。
秦华阳眼中鄙夷之色闪动,不再理他,正要喝马,突然听那人叫道:“我报复过他。”
这句话对秦华阳似乎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早于他的理智,他已经双腿一拧,黑马重新掉转过头。
面前,皇家猎场犹如荒野,皇太子颓眉耷眼,宛如一只初死的孤鬼。
他哑声说:“我报复过,并且他一看到我,我就还报复着。我了解我的父亲,这是让他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还有什么惩罚能大过死亡呢?我报复他,我怨恨他,我也心疼他。”
月光很稠,如同胎膜,将他二人缠绕其中,宛若同胞。一时间,萧玠脸上生起一股和他相肖的铁青之色。秦华阳看在眼里,陡然产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他听到自己问:“真的有大过死亡的惩罚吗?”
萧玠说:“如果你见过他这些年的话。”
秦华阳冷嗤一声,也不说话了。
萧玠试图抬动自己的右臂,只是徒劳,便道:“我离席太久,太子六率会来寻找。趁人还没赶到,你快走吧。”
秦华阳冷笑:“你现在不怕我杀了他。”
萧玠说:“我谎称生病回宫,陛下已经赶了过去,如今将近子时,陛下已经到了。别说是你,就是整个虎贲军,也冲不进宫城一步。”
秦华阳没有多说,将那把淬毒的匕首插进靴子,说:“你跟不跟我走。”
“什么?”
秦华阳问:“你一点也不想念他吗?”
萧玠说:“我想他想得要死。”
他顿一顿,缓声说:“但华阳,我不是秦太子。秦太子是你的表弟秦寄。我是萧太子,只能是。”
秦华阳没有多说,就此拨马离去。临走前,他深深回望一眼,对萧玠说:“你记住,我不姓陈,我姓秦。”
喝马声响起,马蹄声远去,萧玠立在那具骏马的尸首前,看它的血缓缓流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掉了一串眼泪。这么站了一会,他也就慢慢踱回去,径直走进一顶有光亮的帐子,冲里面迎上来的人道:“三哥,帮我个忙。你别怕,我没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