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越过他们的肩头,刺眼得发烫,仿佛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酷暑聒噪的蝉鸣声都不存在了。
赵驰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房门前倾盖的枝条倒影遮挡住他的半张脸。
陈班长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继续刚才的话题,“……车队开到崩云峡附近的时候,遇到了泥石流,封了路,也不可能强闯。”
赵驰收回目光,拉了拉燥热的衣襟,消失在墙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青峰农场的中央种了一排槐树,农作逢高温时,社员们就喜欢在槐树下打牌唠嗑,等到日头过去,再重新回到田坎。
树荫下摆了一张木桌。
孙主任找来农场的老会计,帮忙登记这群新人们的信息。
这趟拢共送来三十二人,他上个月接到通知就安排好了房间。
青峰农场的社员并不多,算上老会计这样的文职,也只有四十多人,以男同志居多,都挤在农场西侧的宿舍楼。
说是宿舍楼,其实就是单层的小平房,划分成十多个房间,像一条长砖似的压在泥地上。
虽说男女有别,但农场也没有多余的资源再凭空修一栋小楼出来,只能保证按房间来分配。
水泥可是稀罕玩意儿,孙主任也是如今在县里有个生产的职位,才在苍川县的新楼里得了间两卧居室。
可惜他到底是操心命,农场大小事交给旁人他都不放心,也就不可能时时刻刻住在县城里,只好在农场腾了间房。
青峰农场占地面积广,也不止一栋小平房,他倒是想将旁边几间闲置的空房给腾出来,可这样的工程起码得算个小翻修。
如今不兴搞特殊,劳动力要花在刀刃上。孙主任只好暂住在宿舍平房,将最左侧的那间六平方单间给占了。
那是目前青峰农场唯一的小单间,原本是用作仓库。
新来的知青们自然得睡大通铺,他们依次安排在旁边的隔间,与从前的农场众人挤在一个屋檐下。
至于那些废弃的农舍和平房,只能等资金到位再谈了。
老会计算得很快。
“农场的宿舍均是八人一间,男同志有二十人,分三间房,其中两间住七人,一间六人。女同志们目前是十二人,就先对半分,每间住六人。”
孙主任拿着提前备好的名单和收上来的介绍信,一一核对,每安排好一人,老会计就在纸页上记下姓名,籍贯,年龄,以及宿舍号。
“好,姓李是吧?”
孙主任眯眼沿着名单找,用钢笔划上一个圈,递给他一张凭条和一本绿色册子,指了指不远处。
“出入证明天早上八点到办公室排队办。每周的工作安排也会在门口的布告栏张贴。”
“刚开始的生活用品可以凭册子里的券来换,都是国家给的知青安置费,不用你们出钱,都是好东西,要爱惜,弄坏弄旧都不会补。”
“至于现金和之后结算工分换的票据,你们可以去农场内的供销商店,也可以去县里,县里东西要多些。”
“每星期会有一趟车去苍川县城,交通费往返要收十个工分,不接受现金,具体时间会在布告栏公示,打了申请通过,就可以去城里采买,但你们千万别忘了回来的时间,我不想去派出所捞人。”
孙主任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也不管听懂没有,反正过一段时间,总能搞明白,他懒得多废话。
“下一位。”
“岑攸宁。”
方秋芙站在他身后,隔了一个身位,她往前挪了半步,脑子里还在消化刚才提到的内容。
孙主任没想继续重复嘱托,他想反正也没有聋子,隔四五个人说一遍就得了。
不然多费口水啊!
他沉默着按名单找了一圈,找到岑攸宁的名字,画上圈。旁边的老会计递来信息表和一支钢笔。
岑攸宁俯身握笔,签下名字。
他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笔锋如折竹,“宁”字最后一笔却又料峭凌厉。
老会计接过,翻了180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