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彪举杯说,这都得感谢你啊,小弟初来乍到,人地两疏,没有你的关照,只怕一事无成。
陈默笑笑,心想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恭维话了,以黄彪的背景,还有张啸市长的关照,没有陈默,这事照样成。陈默就谦虚地说,还是您的实力雄厚,我可不敢贪天之功。
舒芳在一旁,虽然听得云时雾里,其实听到了李一光和老七的名字,也就在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是什么事了,看了陈默一眼,意思是你可千万别插足进去啊。陈默一笑,举杯说,来,黄总,我们再喝一杯,祝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黄彪笑道,借你吉言。两人一碰,干了。
吃了饭后,趁着舒芳去厨房洗碗,黄彪就从公文袋里掏出一个用白纸包着的薄薄的东西来,放在桌上,说,陈兄,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甘于清贫的处世理念,但却不敢苟同你这苦行僧似的生活,人生一世,精神虽然可贵,物质生活也不可缺少,中央不是也说了嘛,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双丰收。你能过这样的清贫日子,却不应该委屈嫂子也和你过这样的日子。这是一张信用卡,里面是一点小意思,名字是老兄的,密码写在纸上,你以后再改密码。
陈默虽然有心理准备,也不免吃上一惊。早就听说送礼的已经由原来的送现金到送信用卡了,不想会在自己家里出现。陈默把信用卡推过去,说,黄总不可这样,我其实也没有帮到什么忙,你的心意我感谢,东西决不能收。
黄彪笑着说,如此说来,陈兄是不相信我了?
陈默说,哪里哪里,我是无功不敢受禄。
黄彪就笑,说,想来陈兄在官场上见的太多,以致凡事过于敏感,岂不闻水太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的古训?我也无意遮遮掩掩什么,得力于兄的帮助,我在酉县的投资已经定局,以后事业上的发展,还需要您多多支持。说实话,我在省城,也对官场中事颇多耳闻目睹,兄如果过于拘泥,只怕也有悖于风气,将值其他的领导和同事于何地?
陈默不禁沉吟起来,凭心而论,黄彪说的确实是实情,如今官场况味,风气变化很大,说起来是有为才有位,其实有为者,未必有位,清廉的官员,反而四处碰壁,为人嫉恨。以拜年为例吧,如今每年过年,市直机关几乎没有不给主要领导拜年的,每个单位年底都要留一笔钱专门用来给领导拜年,所有常委、副市长都要拜到。少的五千六千,多的数万。也曾有个别领导坚持原则拒不收取的,于是一个人不收,其他的人都不敢收了,你就成了众矢之的,不仅把送礼的人得罪了,而且还把同级的领导都得罪个遍,从此门庭冷落,鬼都不上门来了。这样的人想仕途顺意,门都没有。陈默心里也知道,他对黄彪的帮忙,其实不过是传个话,黄彪进入矿山,他起不到多大作用。而且,他也知道,黄彪感谢的,肯定不止是他一个人,李一光,张啸市长。他不收这张信用卡,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效应呢?
见陈默沉吟不语,黄彪继续说,陈主任,不是有一句话,叫实事求是嘛,什么是实事求是?就是顺应客观规律。如今这个社会,过于注重所谓廉洁,日子过得太清贫了,反而就要成另类了。
正说着,舒芳洗完了碗,走了出来,说,谈什么呢?
黄彪冷静地把烟灰缸拉过来压住了信用卡,回答说,和陈主任探讨哲学呢,嫂子。
舒芳笑说,他懂什么哲学。
黄彪说,哲学在生活中无处不在,比如儒家的中庸吧,持两端而用中,顺世而化之,而不是逆世,不也包括了很多哲学道理吗?
陈默微笑,心想这黄彪来送这张信用卡,确实是诚心诚意的了,每句话都是在暗示他要从俗。于是说,与黄兄一席言,实是解了我不少困惑啊,但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哲学,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黄彪就要走了。陈默趁着舒芳不注意,把信用卡拿起来。舒芳说,黄总,以后经常来玩啊。黄彪说,一定一定,我也是个恋家的人,以后想家的时候,就来你们这里找点家的感觉。
出了门,陈默就把信用卡塞给黄彪,说,黄总,这个我不能收,实在抱歉。
黄彪一笑,收了信用卡,说,既然陈兄执意不收,我也不勉强了。这样吧,我看陈兄家里实在太寒酸了一些,就让我给你们买一套沙发,这个要求不高吧?陈默说,既然这样,我就谢谢黄总了。
第二天就有人敲陈默家的门,却是搬家公司的,把沙发,茶几,电视柜什么的搬了进来。舒芳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扭过头来看陈默,陈默笑笑,说,你安排一下吧,怎么摆放。舒芳就指挥工人把沙发摆好了,沙发是中档的,茶几很漂亮,大小和客厅正合适。还有一套餐桌,往餐厅一摆,这个家就有模有样了。只是电视柜大了一些,放上陈默他们那台29英寸的彩电,显得不协调。
搬家公司的人走了,看着焕然一新的家,舒芳不觉手舞足蹈起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问陈默,你哪儿来那么多钱啊?
陈默说,这是昨天来的那位黄总送的。
舒芳不笑了,神情变得担忧起来,说,老公,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干吗要送我们这么多东西?
陈默说,我给他帮了一点小忙。放心吧,芳,这些东西并不代表什么,我一个小秘书,无职无权,其实也没有腐败的机会。你不是想要有一个沙发吗?
那就好。舒芳说,又沉浸在激动之中去了。陈默静静地坐着,看着兴高采烈的舒芳,心里一时百味杂陈。过了一会儿,才避开舒芳,到卫生间里给黄彪打了个电话,说,黄总,你的礼太重了,我是受之有愧啊。
黄彪在那头笑着说,不成敬意,陈主任,那点东西,只是尽一尽小弟的心意,略表感激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几天,方舟之派娈匡谨送来了市文联给蔡鹏副书记的邀请函,还带了两条精品烟来。陈默说,娈老师,你也弄这些俗套做什么,文联一个清水衙门,这些钱还是不花的好。娈匡谨大呼冤枉,说,陈主任,你这是冤枉我了,我可没有花公家一分钱,这是我带的一个学生送我的,我想着这么好的烟,我抽就浪费了,就给你拿来,你打交道的都是些领导,抽烟差了拿不出手嘛。陈默听了,心想其实刚才自己不那么问,这娈匡谨也会表示这烟是他自己的。想着,笑道,这样,我就更不能够拿了,提回去自己抽吧。娈匡谨就把一张脸皱着,说,陈主任,你不会是看不起我吧,我既然拿来了,叫我怎么好拿回去?
陈默也就不再说了。娈匡谨见他也没什么事,就坐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陈默心里明镜似的,心想这娈匡谨一定是关心他的职位上的事了,却又不好直说。于是干脆道,娈老师,你这个市文联秘书长是什么级别?娈匡谨见问,就长叹了一声,说,还不就是一个副科级,都五六年了,文联塘口小,鱼养不大啊。陈默说,这得看机遇,你们文联主席的位置不是空了几年吗,如果方老师上去了,你也可以顺延而上啊。娈匡谨被点了痒穴,心里痒痒地,说,这事也拖了好几年了,问题还主要还是出在宣传部,其实宣传部对方老师当主席的事也是有个口风的,但不知为什么,这文联换届的会总是开不起来,找宣传部汇报嘛,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就这么推了两三年,没有宣传部的批复,这会就不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