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重洋军火,淮军三战三捷
英法军队、洋枪队和官军对上海周边的军事行动本来非常顺利。嘉定克复后,王家寺、罗家岗、松江、青浦、南桥、柘林等上海周边重镇全部收回,百里之内几乎全是官军的营垒。英法军队和洋枪队更加趾高气扬,因为这一系列战斗淮军并未参加,因此淮军无用的说法开始在上海传播。
安徽人最讲究面子,上海人说淮军无用,将领们都受不了,纷纷找李鸿章要求参战。李鸿章对淮军的战斗力还不能放心,他劝道:“诸位不要着急,仗有的打。现在咱们跟在洋鬼子和假洋鬼子后面去打仗,胜了功劳是人家的,败了少不得要怪我们拖后腿。咱们沉住气,好好把勇丁训练好,到时候不说以一当十,总比现在连洋枪也打不准要好得多。咱们淮军要打,就利利索索自己打他一仗,是胜是败,是功是过,都由淮军独立承担。你们要争面子,就等到那时候好好搞一仗。贼娘的,咱淮军是不鸣则已,一鸣要震惊上海,让上海的阿拉和洋鬼子都惊得眼珠子掉到地上。”经他这么一说,程学启、刘铭传等人都不再吵吵。
这时候,太平军最能打仗的忠李秀成,亲自带兵来反攻上海,要把丢失的地方全部恢复。此前他的部众进攻上海,他要么在苏州,要么在天京,要么在杭州,实际指挥作战的是他的部下慕王谭绍光、纳王郜永宽还有他的女婿蔡元隆等人。现在接连丢城失地,他总算看清了信奉天父的洋人已不是太平军的兄弟,于是他亲自到前线率领大军反击。
驻沪英法军队、洋枪队都派人到淮军营务处,要求派队参战,华尔派来翻译说的很难听,意思是从前淮军以没有洋枪为由不参战,现在有了洋枪仍不参战,理由是什么?不如干脆在新闻纸上登一则说明,明白承认淮军没有胆量上阵,那样至少还显光明磊落,既便做缩头乌龟,也不会受众人嘲笑。
刘铭传、程学启都是火爆性子,差一点对华尔的翻译开枪。两人又来见李鸿章,没想到李鸿章淡然一笑,完全不当一回事。他说:“别中了他们的激将法。淮军参不参战,不受别人调遣,尤其这个华尔,是中国人花钱雇佣,他有何资格指手画脚?”
结果李鸿章按惯例不出一兵一卒,只派亲兵营及开字营、铭字营十几位营哨官前往观战。
太平军的反攻首先从太仓开始。李秀成声东击西,乘着小雨官军松懈时,抄了官军后路,前后夹击,清军大败,死伤两千余人,守城的知府和城外驰援的一名副将全部阵亡。随后,李秀成又分军进逼嘉定。当时英陆军司令士迪佛力、法陆军司令格尔森正率主力在南桥镇,守嘉定的仅有英法联军四百人和清军一千人。当得知嘉定被围,士迪佛力、格尔森率援军两千、携炮十三门驰援。李秀成则改变计划,围城打援,在南翔设下埋伏,消灭英法军队四百多人,嘉定守军闻讯,仓皇逃回上海。
李秀成接下来的几仗更是势如破竹,洋枪队在青浦被消灭五百余人,副领队法尔斯德也被俘,法军上将卜罗德被击毙,英军中将舰队司令何伯负伤。英法军队和洋枪队没想到李秀成如此能战,再也不敢与太平军对阵。
李秀成调兵遣将,不日将进攻上海的消息不断传来。这时候能保卫上海的只有李鸿章的淮军了。会防局士绅都来见李鸿章,请他出兵保卫上海。
李鸿章知道再无退路,这一仗至关重要,可以说事关淮军的生死存亡。他已经见识了李秀成所部的战斗力,尤其是他们配备数千杆洋枪,更是淮军望尘莫及。他和几名亲信闭门论战,以为人数无法与长毛比,洋枪也无法比,论实战经验更是没法比。李秀成是久经战阵,而淮军是第一次上战场。尤其是现在洋枪队和英法军队元气大伤,连个帮手也没有,反正是凶多吉少!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李鸿章说,“我们能与长毛比的,就是士气!我们练兵数月,诸将都跃跃欲试,俗语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淮军的生瓜蛋子,就要去碰碰李秀成这只虎!”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砸锅卖铁,全押到这一仗上!”李鸿章吩咐刘郇膏,无论如何要弄到十万两银子。
次日,李鸿章召集各营哨官到他的行营来商讨战事,因为有七八十人,大帐根本坐不下,所以他把会场搬到了帐外。条案上堆着白花花的银子,把众人的眼睛都晃花了。李鸿章指着银子大声道:“众位兄弟,这是上海人的心意,知道我淮军要出征,纷纷解囊。你们看到的是银子,可在我眼里,这是沉甸甸的一座山。如果我淮军此仗不能大胜,咱们安徽人无颜在上海立足!”
“大帅放心,开字营的兄弟到时候无不拼命!”程学启首先表态。
程学启原是太平军悍将,被曾国荃收服后,成了湘军猛将,如今又转到淮军来,因为没有根基,凡事都抢在前面,不甘人后。
“我们安徽人没一个孬种,大帅瞧好吧,开字营能拼命,我们是连命也不要了!”张树声、刘铭传等淮军将领也不示弱。
“该拼命的时候当然要拼命。告诉弟兄们,打完了仗,有功的我保你们换顶戴,受伤、阵亡的,双倍恤银!”李鸿章对将领们的表态很满意,“这是我淮军入沪以来的第一仗,这一仗关系着我,也关系着诸位的前程!是荣是辱,是生是死,全在这一仗!丑媳妇要见公婆了,是骡子是马该拉出来遛遛了!”
“大帅吩咐就是,我等到上海来,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不管他长毛多少人,咱不怕!”众人大声嚷嚷。
“好,你们不怕,我也不怕,这一仗我要带着亲兵营亲自上阵!”李鸿章两眼炯炯,真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
“这怎么行?大帅是全军的主心骨,哪有到阵前冒险的道理!”亲兵营统领韩正国首先表示反对。
“淮军数千儿郎,什么时候也不能让自己的大帅亲自上阵。”众位统领也都一致反对。
李鸿章双手往下虚压,示意大家不要再争执:“各位兄弟不必再争了,我意已决。我之所以要亲赴前线,就是怕有人到时候贪生怕死。韩统领你听着,到了阵前,你这亲兵营不必专为保护我,关键时候应随我冲到前敌。你再挑一百人的执法队,每人一口大刀,有谁敢贪生后退,当场砍下他的脑袋!”
“大帅放心,到时候亲兵营要是怯敌,大帅先砍了我的脑袋!”韩正国立下军令状。
“就是这话!”李鸿章指着面前的一帮营哨官,“不要说你们哨官,就是你们这些营官、统领,不管是我的同乡,还是我的老部旧,还是曾大帅手下的老将,有谁后退,我先亲手砍他的头!”
接下来,李鸿章要选派先头部队到新桥镇去扎营迎敌。
程学启抢先道:“论打仗,我营打了不下十几场,手下的兄弟也算得上久经战阵,你们谁也别跟我争,我率开字营打前锋。”
滕嗣林、滕嗣武两兄弟的林字营,兵勇是湖南人,而他兄弟俩又是湖北人,真是不湘不淮,所以要真正融入淮军,必须更加拼命。两人都表示愿和开字营一道去打前锋,李鸿章也同意了。
开字营和林字营赶到新桥镇立即挖壕筑垒。营垒包括一道外壕,一道内壕,内壕里面用掘壕挖出的土筑成圩墙,高八尺,厚一丈,墙顶上有枪炮眼。按淮军的营规,营垒没有筑好,全军不得休息,更不准搦战。两条壕沟刚掘完,圩墙才建了一半,李秀成就率军赶到了,把开字营和林字营团团围住。他大概觉得这三营人马已是瓮中之鳖,所以率人继续向西北方向进军,直奔虹桥、徐家汇而来。
虹桥、徐家汇一带,淮军结营八座,交错绵延四五里,营垒后面则是驻扎在洋泾浜的铭字营和韩正国的亲兵营,是全军的预备队,随时听从李鸿章的调遣。李鸿章让亲兵搬了把椅子坐在虹桥上,故作镇定。眼见得远处浮尘蔽日,头缠红、黄头巾的太平军像一股大潮浩浩****滚过来。英法军队和洋枪队都在洋泾浜观战,又是打口哨,又是叫嚷,却没有一人前来助阵。他们确信李鸿章的叫花子军队根本不是长毛的对手,他们好奇的是,这支叫花子军队能坚持多久。
虹桥一带杀声震天,太平军数次冲锋未能突破淮军营垒。淮军的壕沟和营墙发挥了重要作用,李鸿章心里踏实多了,指挥更加沉着。太平军冒着淮军的抬枪、火罐、箭镞,搬来竹梯横到壕沟上,又拼命踏着竹梯冲过壕沟;有的则背来稻草向壕沟里投,很快也在壕沟上填出一条通道。眼见的有两个营垒被攻破了,淮军抢出后门,争先恐后向虹桥方向溃逃过来。李鸿章恨得牙疼,问韩正国:“逃回来的是哪个营?”
“是春字营。”韩正国手里紧握长刀,一字一顿地回答。
李鸿章翻身上马吼道:“执法队,随我去拦住张遇春!”
张遇春是李鸿章当年在老家办团练时的老部下,仗着这层关系,他在淮军中颇有些自负,不太把程学启、刘铭传等人放在眼里,人缘有些差。李鸿章心里明镜似的,如果今天任由张遇春溃逃,那其他将领谁还会拼命?他指着张遇春的鼻子直呼其名道:“张遇春,你竟敢临阵脱逃,把他捉过来,砍下他的脑袋!”
张遇春见李鸿章红着眼像要吃人,如此震怒实在从未见过,吓得连忙往回跑,声嘶力竭地喊道:“都跟我冲回去,谁再跑我先宰了他!”
李鸿章横刀跃马,大吼道:“铭字营、亲兵营,跟我冲!”说罢策马奔向太平军。见主帅拼命,淮军声势大震,铭字营、亲兵营,连同败回来的春字营呐喊着冲向太平军。刘铭传的两营都装备了洋枪,砰砰砰一起打响,太平军被震住了,见淮军龙卷风似的冲过来,转身就跑,后面督战军官也不能阻止。各营垒的淮军也冲出来加入进攻,大家只顾向前猛冲。此时程学启和滕氏兄弟也率军冲出营垒,从南向北猛冲。程学启的开字营也配备了洋枪,砰砰砰向着太平军猛轰。太平军被两面夹击,军心崩溃,夺路而逃,只有李秀成的亲兵还在拼死力战,无奈兵败如山倒,已不能挽回败局。
李秀成五万大军,竟然被李鸿章的八千淮军击溃了。
傍晚,淮军还在打扫战场,李鸿章则在虹桥,就着一副马鞍给恩师曾国藩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