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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枪队是颗磨难星（第1页）

洋枪队是颗“磨难星”

李鸿章把淮军大将和心腹幕僚召集起来，开了一整天的会议，对淮军未来的目标进行了调整。他率淮军到上海来，主要目的就是守住这块饷源宝地。一年前，他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能在上海站稳脚跟，不让上海失陷。那时候一夕三惊，就是这个愿望也让他觉得遥遥无期。可是如今淮军已经肃清上海周边，淮军的目标必须调整，不能仅仅以保住上海为己任，还要克复苏州、常州，甚至收复江苏全境——当然，金陵是曾老九的禁脔，他不会去凑热闹。

“我用四字概括，就叫以沪平吴！”李鸿章站起来，面对他手下的悍将，心情激动，一边在室内徘徊一边说，“上海就好比是淮军的总粮台，如果我们只做个守财奴就未免可惜了。我们应当以上海为根本，收复整个江苏。也只有我们收复了江苏，我这个巡抚才做得问心无愧。不然，咱们无所事事，等着别人来收复江苏，我垂手来做这个巡抚，心里也不硬气。”

众人也都很激动，跟随李鸿章这一年，大家是心悦诚服。他既脚踏实地，又满怀**，当他即将到达一个目标时，另一个新目标已经在心中萌发。他聪明、睿智，能在别人未意识到的时候，就能抓住即将到来的机遇。他圆融达变，不钻牛角尖，更不喜欢空话大话，不管别人高兴不高兴，他看准的事情会立即去办。

接下来，李鸿章又部署分三路攻取苏州的计划：中路由昆山自东而西直接进攻苏州，由程学启率部担任；北路由常熟进攻江阴、无锡，目标是截断常州与苏州的联系，由刘铭传、李昭庆率部实施；南路由李朝斌带太湖水师进击吴江、太湖，目标是截断浙江与苏州的联系。三路而外，尚有黄冀升率淮扬水师，往来调度，取得水上优势；以洋枪队驻于昆山为各路接应；潘鼎新部驻金山卫、刘秉璋部驻洙泾、郭松林部驻朱家角，以防太平军突袭吴淞后路威胁上海。

淮军已经配备了数十门洋炮，各营均配备洋枪，一仗下来，炮弹、枪子消耗量惊人，仅靠马格里主持的松江洋炮局供应，早已是杯水车薪，而且淮军的命脉不能完全把握在洋人手中，因此李鸿章决定在上海建两个洋炮局。一个由韩殿甲主持，他是刘铭传手下的参将，对制造器械十分用心，铭字营最早配备洋枪就是由他鼓动，后来李鸿章派他到马格里的洋炮局学习，要领已经掌握。另一个由丁日昌主持，他是曾国藩的幕僚，李鸿章早就与他相识。他随李鸿章的大哥李瀚章到广东办理厘金，为湘军募饷，跟当地工匠学习制造开花弹，被李鸿章挖到了他的帐下。

大计已定，淮军按李鸿章的部署，一步步向苏州进逼。战事十分顺利，经过不到半年的攻守，南路太湖枢纽花泾港、吴江县和震泽县城全部被淮军攻克，淮军水师可直下太湖，浙江嘉兴与苏州的联系被割断。北路刘铭传、郭松林、李昭庆、黄冀升等联合攻克江阴，太平军十万大军被击溃，伤亡两万余人。江阴抚常州、无锡之背，是太平军南北往来的咽喉，江阴一失，常州、无锡、苏州的太平军都大受震动。

十月十二日，李鸿章亲临苏州前线。按惯例，这预示着苏州决战就要到了。

苏州是江南重镇，江苏省城。太平军占领苏州后，把这里作为太平天国苏福省省会，李秀成精心经营，想建成第二个天京。攻占苏州，把江苏巡抚衙门迁进城来，是李鸿章梦寐所求，唯有如此他这个江苏巡抚才算得上名副其实。

然而，要攻克苏州绝非易事。早在公元前514年，吴王夫差的父亲阖闾命伍子胥建阖闾城，并作为吴国的都城，此后历朝都是通都大邑，到了明清，苏州城更以规模大而著称，又是有名的水城，城内城外，水网纵横。城外太平军又凭河筑一道长墙，无异于城外之城。长墙与城墙之间，多挖地穴，堆土覆板其上，开花大炮也无可奈何；又建石垒、土营数十座，南自盘门，北至齐门，联为一体。

墙内李鸿章正在为如何攻克苏州发愁，苏州守将纳王郜永宽秘密联络程学启要献城投降，这可真是天赐良机！李鸿章令程学启立即设法与郜永宽秘密会面，并考察其投降的诚意。真心请降没有问题，但郜永宽尚有顾虑，觉得程学启投官军已久，他的话未必牢靠，提出来由洋枪队统领戈登作保，戈登很愿做这个保人。

十月二十四日，纳王郜永宽、比王伍贵文、康王汪安钧、宁王周文佳及天将范起发、张大洲、汪绳武、汪有为八人将慕王谭绍光杀死，向淮军献上首级，开城投降。然而，纳王等人要求赏给总兵、副将等官，且各领旧部，分守城门。这些要求李鸿章无法接受，只怕卧榻之侧养条猛虎，结果在宴会上将八位主将全部杀死，对拒不放下武器的太平军大开杀戒。纳王的部下带着纳王幼子侥幸逃脱，投奔洋枪队统领戈登求活路。

纳王投诚是由戈登作保，如今李鸿章背信弃义，戈登极其愤恨，亲率洋枪队炮艇把回上海途中的李鸿章困在苏州河里。他向李鸿章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他向投降的太平军谢罪，并主动辞职，交由朝廷审判，否则他将率洋枪队将从前攻克之地归还太平军。堂堂淮军统帅被困在苏州河，一筹莫展，连信也送不出。

幸亏李鸿章一位贴身机灵随从，他下船买东西，回来见河堤封锁，上不去船，打听清楚后，立即向淮扬水师求援，统领黄翼升亲率五艘战舰前来解围，但洋枪队两艘炮艇立即调转炮口严厉警告，黄翼升也束手无策，因为他的水师木船根本不是洋炮艇的对手，只能算人家的活靶子。而且戈登又下令，调洋枪队炮队前来增援。

李鸿章的随从快马加鞭，跑到苏州城外找到刘铭传。刘铭传兼着淮军亲兵营炮队统领，一听堂堂淮军大帅被挟持，勃然大怒道：“老子的炮队也不是吃素的，洋人想欺负咱就欺负咱日子到头了，老子非碰碰洋枪队不可！”

刘铭传是李鸿章手下智勇双全的爱将。他紧急调兵遣将后，只带着几名护马，快马加鞭，赶到苏州河边，来见戈登。见面的时候却是一副心平气和的神气，对戈登也很尊重，说：“我奉大帅将令，与将军联合去收复常州，特来与将军商量。”

戈登说：“我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我已经不听李巡抚的命令，他是个不讲信用的小人！”

刘铭传故作惊讶状，告诉戈登淮军亲兵营炮队已经前往与洋枪队炮队会合，为了两支炮队安全，他已经派出铭军三营到洋枪队侧后警戒；同时他带铭军洋枪队前来，准备一齐行军。

戈登拿望远镜一看，胸前一个大圆圈，写一个“淮”字的近千人洋枪队，已经离此不远了。

戈登看看一脸眯眯笑的刘铭传，知道洋枪队已经被包围，真动起手来，他无必胜的把握。他向刘铭传大发牢骚，让刘铭传去告诉李鸿章，如果他不能答应要求，他就要到上海向各国揭发，并把常胜军从前占领的地方，全部交给太平军。

李鸿章被困一天，总算有惊无险。他恨不能与戈登反目，但权衡利弊，不愿两败俱伤，只能息事宁人，托上海士绅名流、总税务司赫德等人反复向戈登解释，最后给了一笔七万元的犒赏费，才将戈登的怒火压下去，答应继续听从李鸿章的调遣作战。

李鸿章感慨极深。一则庆幸淮军尽早配备了洋枪，设立了炮队，提高了实力，这是戈登最终肯低头的根本原因。一则强烈感到不能事事依赖洋人，必须自立自主，尤其是洋枪洋炮，必须提高自产自备的能力。

这件事情处理完整整用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李鸿章巡抚衙门迁入苏州已经二十余天，此时他才腾出手来，安排大局。苏州当前最要紧的就是赈济贫民，发遣降众，他调署理臬司郭柏荫随他驻苏州，办理善后总局。上海饷源，是淮军命脉所系，当然不能出任何问题。李鸿章把署理藩司刘郇膏留在上海坐镇。另外留淮军五百人供刘郇膏调遣，保障上海治安；上海洋务事情多，除了海关道黄芳办理洋务兼管地方关税外，又加派应宝时帮办。有了这番调度，李鸿章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这天，马格里来见李鸿章，告诉他有一批制器之器可以买入，能够迅速提高洋炮局制造能力。

李鸿章两眼放光，问：“竟然有这样的机会？”

马格里说：“是的，阿斯本舰队的军舰上有一批机器，可以设法买下来。”

一提阿斯本舰队，李鸿章就气不打一处来，说：“李泰国和阿斯本都是奸诈之徒，我绝不会与他们打交道。”

阿思本舰队这件事要从两年多前说起。当时中国海关署理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向总理衙门提了个建议，说花几十万两银子就可从国外购买一批军舰，组建大清舰队。他认为大清如果有这样一支舰队帮助，一天就可攻破金陵城。恭亲王很感兴趣，认为如果大清有这样一支舰队，不但可以帮助平定长毛，而且还可以加强海防，立即上奏说动尚在热河的咸丰帝同意了这一建议。由于赫德的推荐，此事托英国人李泰国办理。

李泰国是中国首任总税务司，当时他请假回国，接到清廷组建舰队的授权，马上拟定一个计划上报英国政府，英国政府认为这是加强在中国军事力量的绝好机会，所以很快批准了这一计划。他负责定购舰船，并自作主张，聘请英国海军军官阿斯本作舰队管带。按当初合同，中国花八十万两银子，李泰国率八艘舰船交给中国。李泰国路过上海来见李鸿章，开口就要十二万两银子。他态度十分嚣张，说如果上海海关立即拨付十二万两银子，一个多月后阿斯本舰队就可以到达上海，会立即投入攻打金陵城的战斗；如果不拨付银子，舰队行程就没法保证。

李鸿章问他有约在先，八十万两把舰队带到中国，何以又增十二万两。李泰国说是购买船炮及招募弁兵所用，需要立即兑交，不容拖延。李鸿章问他招募了多少洋人，李泰国说六百多人，每月需薪金十万两。

六百人每月就开销十万两，这可真是天方夜谭！

李鸿章问：“八条船你招募六百洋人，那中国弁兵你打算用多少？”

李泰国说，海军是技术兵种，中国人一时学不会，大部分用英国海军官兵，一概受阿斯本指挥，中国人上船只可以做一些苦力的活。而且他还表示，将来进长江与太平军作战，也不能受中国人指挥，由舰队独立完成任务。

李鸿章问他，难道他这江苏巡抚也不能调遣这支水师？

李泰国傲慢地说：“不要说江苏巡抚，两江总督也无权指挥这支海军，唯有中国的大皇帝可以下令给我，再由我转达给阿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