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皇长孙聪敏应妙对 永乐帝宏图建北京
时令已是六月了。一连忙了好多天的永乐皇帝这天回到北京行宫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明月高照。
走进内宫西苑,忽闻亭台水榭之间传来婉转悠扬的箫声,十分悦耳。这几天诸事顺遂,永乐皇帝心情很好,听到这天籁之音,雅兴顿起,不觉移步向箫声方向踱去。转过几处假山,只见宝月亭旁一位白衣丽人正在月下弄箫,东边的一轮圆月,无边的清辉洒在那位丽人的身上,活脱脱竟是一位月中嫦娥。她面前的香凳上燃起袅袅檀香,散发出一阵迷人的香气,使人沉酣陶醉。原来,那是他最为喜爱的妃子权氏正在吹箫。
这权贤妃本是朝鲜人,年方二十二岁。她不仅天生丽质,善解人意,还善于琴箫歌舞,深得皇上宠幸。自从永乐五年七月徐皇后驾崩后,永乐皇帝十分悲痛,他决意此后不再册封皇后。虽然后宫嫔妃还有十余位,个个都是娇美无比,但他却无心贪恋,除了贤妃王氏在徐皇后驾崩后被册封为贤贵妃职掌后宫外,其他妃嫔都是常年难得召幸一次。可是自从去年冬朝鲜使臣把权氏进贡入宫后,永乐皇帝便一见倾心,宠爱有加,甚至一刻也离不得了。过了不到三个月,他便破格把权氏册封为贤妃——这后宫妃子册封也是有级别的,按照由低到高的顺序,妃子的封号为宁、康、顺、惠、敬、庄、淑、贤八个等级,而权氏一下子便跨过前面七个字而直接封为妃子中最高等级的贤妃——这不,此次北巡其他妃嫔他都不带,独独把刚刚册封为贤妃的权氏带在身边。
“贤妃好兴致。”永乐皇帝走到近旁爱怜地夸了一句,“箫声悠扬清越,月光明亮高远,令人心旷神怡!”
沉浸在箫声中的权贤妃忽见皇上来了,心里陡然一惊,连忙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永乐皇帝俯身把权贤妃扶了起来,“朕国事繁忙,无暇陪你,贤妃过得快乐么?”
“谢陛下眷顾。”权贤妃站了起来,搀扶着永乐皇帝步入宝月亭倚栏坐下,“您自二月初九从南京出发北巡,二月十五拜谒凤阳皇陵,三月初一到东平州望祭东岳泰山,三月初八过景州遥祭北岳恒山,三月十九到达北京,您接连三天大赏官吏军民,又下诏全部赦免当年起兵时的将士和为守卫北平城出过力的百姓的杂犯、死罪,充军者官复原职,老百姓发还原籍。这一些德政,臣妾听说老百姓称颂不已呢!”
说起这些事情,永乐皇帝又不禁兴奋起来。他握着权贤妃的手颇为动情地说道:“这北京的官吏军民,朕这一生也忘不了他们!想当年朕起兵靖难的时候,正是他们不顾身家性命,跟随朕南征北战,以致徐皇后到殡天时还念念不忘要看望北京百姓,没有他们,哪有朕的今天,朕能忘得了么?”
“陛下真是圣明之君。”权贤妃深情地望着永乐皇帝道,“您这次回到北京,凡是靖难效力的军民,每人赏钱十贯,可谓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了。”
“那的确是衣锦还乡了!”永乐皇帝满怀深情地道,“朕洪武三年被太祖皇帝封为燕王,洪武十三年朕就藩北平,到洪武三十四年十二月率兵南下,朕在北平住了二十二年。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朕再熟悉不过了。自从登基以来,已有七年未到北京了,你说朕能不想念他们么?”
“陛下仁德爱民,古往今来君王少有。”权贤妃由衷地颂扬道,“不仅中朝臣民称颂陛下圣明,就连朝鲜的臣民也是万般景仰呢!”
说到属国,永乐皇帝又兴奋起来,他松开握住权贤妃的手,遥指着远方道:“贤妃你是不知道,自中官郑和永乐三年六月一下西洋,永乐五年九月还朝,所到西洋诸国均派来了使臣朝贡,还带来了大量货物与中土交易。去年九月,郑和二下西洋,人还没有回来,便有占城、榜葛剌、爪哇、琉球、日本、山南等十余国来使上贡,我大明朝真是天威远播了!”
“听说去冬瓦剌部落也来朝贡了?”权贤妃望着永乐皇帝问道,“瓦剌是故元的后裔,他们与我大明朝可是水火不相容啊。”
“可不是,去冬瓦剌遣使贡马了。这故元的后裔与我大明朝也不是水火不容,那元世祖忽必烈建立元朝,中国一统达九十七年,蒙汉以及各族早已融为一体,现今我大明奉应天意,顺乎民心,一统天下,而故元则四分五裂,那只不过是得民心者昌,逆民心者亡罢了。而今瓦剌俯首称臣,汉蒙百姓安宁,正是天下人心归一,只可惜那鞑靼冥顽不化,还在骚扰北边呢!”
听罢,权贤妃又问:“听说陛下近日还封了瓦剌三王?”
“那是上月二十四日的事情了。自朕三月到达北京后,瓦剌三部都派遣使臣前来请封。朕想这是好事,瓦剌三部与中朝通好,西北汉、蒙各族得以安宁,这是百姓梦寐以求的。朕也就加封马哈木为顺宁王,太平为贤义王,把秃孛罗为安乐王。朕想这西北边境至少暂时得以安宁了。”
听说这西北的瓦剌三部得到了安抚,权贤妃长长地舒了口气,继续道:“陛下加封瓦剌三王安定西北确是良谋,为百姓又做了一件好事。只是那北边的鞑靼怎么就不安分呢?”
“这事说起来挺复杂的。元亡之后蒙古分为三部,我陕西、山西北为鞑靼,现为元旧臣阿鲁台挟持的可汗本雅失里所据;鞑靼之西为瓦剌,现分为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三部,业已招抚封王;鞑靼之东为兀良哈,此部在洪武二十二年五月已受招抚,设置了朵颜、泰宁、福余三卫。现在这蒙古三部已有东、西二部归顺,独有鞑靼违逆天意民心,执意与中朝抗衡。朕在加封瓦剌三王的第二天,即派给事郭骥前往招抚,想来近日鞑靼应该有消息了。”
听了永乐皇帝的解释,权贤妃正要说话,忽听“啪”的一声,一个鞠球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恰好打在他的胸前。权贤妃大惊失色,立即上前扶住永乐皇帝,只听亭旁假山后传来一阵稚嫩的笑声:“打中皇爷爷了,打中皇爷爷了!”
童声未罢,只见皇长孙朱瞻基从假山后钻了出来,拍着手蹦蹦跳跳地扑进了永乐皇帝的怀里。他调皮地摸着永乐皇帝颔下的胡须撒娇道:“皇爷爷,您说过的下朝回来就和孙儿玩耍,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孙儿找得好苦呢!”
突然间遭到球击,永乐皇帝脸色一变正要大发雷霆,忽见是孙儿朱瞻基,一腔怒火顿时化得无影无踪。他捧起朱瞻基粉嫩的脸庞亲了几口,笑着赔礼道:“乖孙孙,是皇爷爷不好,下朝回来没有陪着你踢球,皇爷爷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
“不行,不行!”朱瞻基撒娇道,“刚才孙儿打了你一球,我们扯平。下次皇爷爷可不许失信!”
这朱瞻基可是永乐皇帝的心头肉,虽说现在太子朱高炽有了六个儿子,汉王朱高煦有两个儿子,赵王朱高燧也有一个儿子,可是只有这皇长孙长得眉清目秀,英气溢面,自小聪敏灵慧,诸事一点即通。从四岁起,闲暇之间,永乐皇帝亲自教他识字,五岁起便入宗学读书,九岁时便令翰林院大学士等官员教习经史。这孩子富有灵性,读书成嗜,智识杰出,他自是十分喜爱。
见皇长孙说下次不许失信,永乐皇帝连忙赔笑道:“下次一定不失信!”
虽然此次北巡才看见这皇长孙,熟悉的时日不多,但这孩子的清秀俊美和灵慧童真,深深吸引了权贤妃。她搂过朱瞻基,双手捧着小脸左看看右瞧瞧,忽然莞尔一笑道:“陛下,这皇长孙的长相怎么和您一模一样?活脱脱地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皇长孙像朕那就是了!”永乐皇帝喜之不胜,怡然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父亲像朕,他像他父亲,他自然就像朕了。”
权贤妃也笑道:“这是一脉相承。”
说罢,永乐皇帝和权贤妃一齐笑了起来。依偎在权贤妃怀里的朱瞻基虽然不全懂两个大人说话的意思,但见两个大人十分惬意,他也跟着高兴地笑了。
忽然,永乐皇帝一把拉过皇长孙假意吓唬道:“孙儿,你不能只顾玩耍,别把功课耽误了啊!”
朱瞻基调皮地说道:“孙儿天天不是《五经》,就是《四书》,那胡先生、杨先生和金先生督得可紧呢!”
“先生督得紧那是一方面。关键是自己要用心,要发奋。读书要心到、眼到、口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把书读好,将来自然大有用处。”
“孙儿知道了。”朱瞻基娇笑道,“孙儿正是按心到、眼到、口到做的呢!”
“别吹牛!”永乐皇帝假嗔道:“来,让皇爷爷考考你,考对了,皇爷爷有奖!”
朱瞻基一听要考他,更是来了精神:“考就考,考对了发奖可不许耍赖!”
权贤妃见这孩子如此天真,一旁笑道:“放心吧,你皇爷爷不会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