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无锡县民府衙闹丧 苏州大户会议清田
杨溥三月之内连丧二子的消息传到了宫中,张皇太后听说后叹息不已,便派太监安泰前往慰问。
过了二三天,宣德皇帝下朝回来,前去清宁宫请安,问候已罢,他笑着向张皇太后说道:“母后,孩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呢!”
“有什么好消息?”张皇太后笑道,“看把你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这消息一定是令人兴奋,快说来听听!”
“杨溥在苏州搞的江南变法有成效了!”宣德皇帝喜盈盈地说道,“这江南的逋赋和民户逃亡困扰朝廷多年,孩儿正苦于无法破解,不想杨溥这一去便同周忱、况钟一道拿出了改革方案,试行仅仅数月,便大受百姓拥护,今年的租赋好收了,逃亡的民户也归田了,真是好得很呢!您别看杨溥平日为人做事低调平常不事张扬,可是他办起事来却是干练踏实,这江南变法虽无轰轰烈烈的气势,却实实在在为安民富国办了件好事。朝廷有此等栋梁之臣,真是我大明之幸!”
“皇上这话说得是,这江南变法的核心是安民,符合皇上安民为福,守成兴国的治国方略。”张皇太后叹息道,“民安即天下治,民乱即国家亡。这杨溥抓住了治国的关键,做得好!有了杨溥这等贤臣当然是国家大幸,但他却为了国家屡遭不幸。哀家听先皇曾经说过,永乐年间杨溥身陷囹圄,他的长子、三子就因无力调治而不幸早夭,先皇深为叹息。这次江南变法,杨溥奉命在外耽误了疾病治疗,导致四子不治身亡。这两天最小的儿子也殁了,听说是误服毒杀杨溥的药剂而死的,真是冤枉!那投毒之人为什么要害杨溥?听说是江南变法损了他们的利益,说到底,杨溥为国家竟死了四个儿子!”
说到这里,张皇太后动了感情,她顿了一下,眼睛里噙着泪缓缓地说道:“杨溥这些股肱之臣,为国家尽心尽力,我们可不能亏待了他们!听说杨溥已经六十岁了,可家中还无人出仕,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不谋私利!皇上可不能视而不见漠不关心啊!”
“母后放心,孩儿早就有了安排呢!肱股之臣孩儿不能亏待,但朝廷法度也不能破坏,这是杨溥等人经常劝谏孩儿的话。为儿乞官,杨溥是不干的;违规任用,孩儿也是不能的。您想,杨溥这等股肱大臣辅弼先皇和孩儿已有多年,为什么还是个三品太常卿?那是因为十年诏狱耽误了他,而他出狱后擢任太常卿是洪熙元年七月,至今还未满九年,因此还不得升职。只要杨溥九年通考一满,孩儿就要授他尚书之职,再过几年,孩儿还要晋升他为三公三孤呢!至于杨溥的儿子杨旦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已经满三年了么?正是擢任的时候,过几天孩儿就会命他出仕呢!”
听罢宣德皇帝的解释,张皇太后笑着提醒道:“皇上别忘了都要照顾到,还有西杨和东杨的儿子们呢。”
“西杨的儿子杨稷与杨旦一样也是官生入国子监读书,不过这年轻人名声不好,入监四年了尚未肄业,这次一并任职算了,以慰西杨之心。东杨的儿子杨恭尚幼,还在建安学宫读书,这次就给他个官生,送国子监读书吧。”
“这样就好,”张皇太后点头说道,“说罢这杨溥,倒令哀家想起内阁大臣来。皇上,现今内阁大臣只有杨士奇、杨荣和杨溥三人了,这朝政繁冗,你还添不添人手呢?”
“不添,就三杨足够矣!”宣德皇帝不假思索道,“孩儿是这么想的,臣不在众,有贤而已。今三杨虽说均已六十出头,但身体健旺,精神焕发,再干个十年八年绝无问题。他们三人都是名硕宿儒,满腹经纶,且各有所长:西杨雅善知人,东杨果毅知边,南杨廉静知民。这三人知人、知边、知民,均能忠心体国,通达事几,协力相资,靖恭匪懈,我大明天下何愁不治?我守成大业何愁不兴?现在三杨身居内阁,游刃有余,孩儿还插个人进去干什么?孩儿已经向他们说了,今儿内柄,悉委三杨,由他们三人参议可否,再报孩儿定夺。母后,您看孩儿这样做妥当么?”
“妥当,”张皇太后笑道,“皇上虑事周密,处事妥帖,关怀臣僚,恩惠有加,那些大臣们会不尽心尽力么?很好!”
“父皇!父皇!”宣德皇帝正要告辞,忽听宫门口两个稚嫩的童声叫了起来。已经五岁的皇太子朱祈镇和只有四岁的皇次子朱祈钰欢蹦乱跳地跑了进来,后面跟着皇后孙玉儿和贤妃吴氏,再后面尾随的是坤宁宫少监王振和寿昌宫少监汪霖,还有坤宁宫宫女玮儿和寿昌宫宫女瑷儿。
两个小孩子虽说年纪小,但从小就懂得简单的礼数,二人跑到张皇太后和宣德皇帝的面前像大人一样行礼:“拜见皇祖母!参见父皇!”
“好乖的孙子!”张皇太后喜得嘴巴合不上了,连忙把两个孩子拉到身旁,疼爱地抚着他们,“今日读书了么?”
两个孩子齐声回答道:“读了!”
“你们都读了什么?”张皇太后笑嘻嘻地问道,“说给皇祖母听听。”
朱祈镇把头一扬朗朗地念道:“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哟,《三字经》读完了,读《千家诗》了?”宣德皇帝一听小皇子读得流利,心里十分高兴,就问道,“是谁教你的?”
朱祈镇指着站在远处的王振说道:“回父皇的话,这诗是王先生教孩儿的。”
宣德皇帝朝王振一看,只见他连忙躬身趋前跪下说道:“启奏陛下,皇太子年纪尚幼,奴才想让他在玩耍中学些诗文,因此教了些诗。太子爷聪慧,一学就记熟了。”
“这事做得对,皇太子是要入学读书了。”宣德皇帝点点头说道,“太子尚幼,童蒙未开,你们做随侍的一定要引导太子学习经文,不可教些玩耍游逸的事情。比如刚才朱熹的这首《春日》诗,不仅要告诉他春日胜景美不胜收,更要教他了解朱熹的思想,从小就让他学习一些治国理政的知识才是。这样吧,过几天朕派个翰林大学士来教太子读书,平时你就陪读吧。”
“是,陛下!”王振答应一声,叩头退到一边去了。
“祁钰读的什么书?”张皇太后又问皇次子道,“是不是也是《千家诗》?”
“不是的,”朱祈钰稚声稚气地说道,“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万年书。”
“呀,读《神童诗》了!”宣德皇帝听了也十分高兴,“这是谁教你学的?”
朱祈钰指着站在一旁的吴妃说道:“是母妃教的,孩儿还有呢!”
说完,小祈钰又背诵起来:“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
“读得好,读得好!”宣德皇帝不禁点头赞扬道,“这《三字经》文字简练,通俗易懂,句句成韵,朗朗上口,又极有教育意义,是个好的蒙学读本,幼年习读,既能识字又长知识,贤妃做得好!”
见皇上夸奖吴妃,孙皇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正想说话,却见朱祈镇从皇祖母怀里钻了出来道:“皇祖母,孙儿要出征了!”
说完,他对站在一旁的王振学着大人唤马的样子“吁”了一声,只见那王振赶忙走上来趴在地上,递过来一根小巧的木制长枪。朱祈镇接过木枪跨到王振背上,在他屁股上一拍,双腿一夹口里吆喝一声“驾——”只见王振四肢着地一颠一耸地向宫外爬去。
“打鞑靼啊,杀!打也先啊,杀!打兀良哈啊,杀!”朱祈镇骑在王振背上一路叫喊着向宫外去了。
看见皇太子如此玩耍,张皇太后觉得挺有意思,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宣德皇帝却皱了眉头说道:“武备固然不可或缺,但守成之君文治更为重要。这孩子这么小当以读书习文才是,怎么玩起武战了?”
见皇上不高兴,孙皇后急忙跪下道:“陛下,都是臣妾糊涂,叫王振给教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