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听我说完,此不过诈降而已。”刘邦摆了摆手,转身问夏侯婴道,“先生以为怎样?”
见夏侯婴点头,刘邦立时脸色严肃起来,道一声“樊舍人听令”。
樊哙神情一愣,立即回答道:“卑职在。”
“命你率五百人马,趁暮色埋伏在护城河岸的草丛中,夏侯先生一叫开城门,你等即行冲入城内,乡勇降者收虏,反抗者诛之,迅速占领四门。”
“遵命!”
“周勃听命,命你率一百人直取牢狱,救出萧、曹二位大人。”
接下来,他要牛良带一百人直奔县府,擒拿王县令和县丞。
待一干人领命而去,刘邦安排余下的二百人跟随自己,一则护卫夏侯先生,二则察看义军举止,凡有惊扰百姓者,杀无赦。
这一阵紧锣密鼓的安排看得夏侯婴呆了。几日未见,刘邦与之前判若两人,此公不仅治军甚严,且用兵颇有格局。正发愣间,刘邦来到身旁催促道:“请先生修书吧。”
“足下与我交游甚深,彼此相知。要我将你说成暴秦罪人,实难落笔,不知从何说起。”夏侯婴面露难色。
刘邦笑道:“先生明白人,为何又糊涂了,不是要诳县令么?你不说季有罪,又如何取信县令呢?”
夏侯婴赧颜地笑了笑道:“如此说来,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邦唤从卒送上笔墨绢帛,夏侯婴略思片刻,低头写道——
竖子刘季,私放刑徒,率众作乱,幸得樊哙忠直,将其擒获,欲率众归顺大人,共谋大计……
放下笔,夏侯婴吹了吹墨迹,待干后装进锦囊。
刘邦收好锦囊,已是日将落山的光景。樊哙命军中厨子将狗肉煮熟,端了一大盘上来放在临时搭建的案几上。没有酒,且借了茶水以壮行色。刘邦左手撕一块狗肉,右手持碗,一言出口,声若洪钟:“诸位弟兄,欲图大业,当先图沛。如今沛县县令背天理,违民意,倒行逆施,私拘义士,我军必欲诛之才能使天理昭彰。饱餐之后,诸位弟兄务必各行其责,有贻误战机者,勿谓季刀下无情。”言罢,只见他仰起脖颈将茶水灌进喉咙,从胸腔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浊重而雄健。
夜幕渐渐深沉,大约戌时三刻,樊哙率领义军潜入护城河边的草丛。每个人头顶上都扎了草圈,在城头幽暗的灯火下,那草丛看上去只不过比白日浓密了些,南门守城的县尉和乡勇门根本想不到这里隐藏着数百义军。只有萤火虫在草丛中自由飞翔,聆听从护城河里偶尔传来的蛙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城头上传来懒洋洋的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亥时一刻,夏侯婴赶着车,车上坐着被绳捆索绑的刘邦,在百名义军的押解下来到护城河边。为了引起城头军人的注意,他故意将鞭子打得脆响。果然,传来城上乡勇的喊声:“夜深人静,城门紧闭,何人在城下喧哗。”
夏侯婴一扬马鞭又是一响,随后高声回道:“我乃沛厩司御夏侯婴,有紧急军情禀告县令大人,快快打开城门。”
“县令大人有令,眼下贼寇猖獗,城门早闭。况乎已是亥时,大人还是等待天明吧。”
“我这里有书信一封速交县尉大人,误了军机,你命休矣。”夏侯婴说着,从一义军伍长手中接过弓箭,系上锦囊,“嗖”的一声,箭就到了城头。
那乡勇接了锦囊,便下城去了。不一会儿,县尉出现在城头上,喊道:“城下果真是沛厩司御么?”
“足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先生说樊哙欲归顺县令,果真擒了刘季么?”
“君子岂能戏言尔。大人不信,我且让您看来。”夏侯婴转身让义军伍长举过火把,他则牵了刘邦身上的绳索给县尉看。
刘邦当然也“不甘就擒”,放声大骂樊哙背信弃义,禽兽不如,夏侯婴负心卖友,甘做鹰犬。说他一死不要紧,当激起沛县百姓,效法陈胜、吴广,燃薪成火,赃官暴吏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番骂词凌厉如冰,锐坚如刀,县尉在城头上听得清清楚楚,由不得对夏侯婴的机智和多谋肃然起敬。但他还是对这些不速之客不放心,说要将信札禀告县令才能决定。过了半个时辰,从城头上传来门吏的声音,要城下人押好刘邦,等待城门开启。
昏黄的灯光下,先是吊桥慢慢放下来,接着是“轰隆隆”的开门声。
坐在车驾内的刘邦早把身上“虚绑”的绳索甩到一边,操起宝剑冲上桥头,大喊一声:“冲进城去,杀掉狗官。”在他的身后,樊哙率领的数百义军潮水一般地涌来。
县尉见情势不对,忙令乡勇后退,想关闭城门。那些乡勇哪经得住义军冲击,霎时被踩倒在地,樊哙趁势手起刀落,取了县尉首级。刘邦站在车上,挥动手中的宝剑命令道:“击溃乡勇,占据四门。”
樊哙除安排一路人马登上南城楼,将写有“沛”字的大旗插上城头外,其余三路人马分别奔赴东、西、北三门。
“占据县府,诛杀狗官。”刘邦又挥动宝剑。夏侯婴扬鞭催马,率领周勃和一百多位义军士卒呼啦啦地朝着县衙奔去。
王县令和县丞正在正堂等候夏侯婴押解刘邦来见,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喊杀声,王县令不免有些慌神,问县丞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县丞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一位衙役来报,说刘邦带着人马朝县府杀过来了。
“沛厩司御何在?”县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