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窋急急来传,陈平有些莫名其妙,遂问道:“大王有急事么?”
“卑职也不清楚,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陈平一到刘邦住处,就看见他一副气咻咻的模样,又见卢绾在一旁低头闷坐,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平静了一下心绪,上前行礼道:“参见大王……”
一言未了,就听见案几上“啪”的一声,刘邦忽地站了起来,手指着陈平大声道:“陈平,你知罪吗?”
陈平低头看着足尖,回道:“臣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大王明示。”
刘邦怒道:“你背着寡人放两千妇人出城迷惑楚军,须知彼等乃夫之妻,子之母,父之女?你送彼等入虎口狼群,此人臣所不为,更陷寡人于不义,你该当何罪?”
一定是卢绾将这一切告诉了刘邦,陈平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是不敢当着刘邦的面动怒,只有低声道:“大王息怒,臣出此下策,乃万不得已之举。楚兵围城,大王危在旦夕,臣于是……”
“罢了!”刘邦阴沉着脸道,“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而今你之所为,拂逆民意,致子之失母,夫之离妻,父之丧女,出此下策,与禽兽何异?若是有人将你妻女放出城去,任人**,可乎?”
“这……”
“若是荥阳城中百姓知你为救寡人出城而做出此事,又该怎样议论寡人?”刘邦越说越气,“囊者楚庄王逢郢都大雪,怜民之疾苦,命臣下雪中送炭,以解民忧。今天下未定,你竟然干出如此不得人心之事,寡人若是不惩治你,传将出去,必遭人谤议。来人!”
“卑职在!”曹窋进来,惊恐地看着刘邦。
“将陈平打入死牢,待勘问后枭首示众。”
“大王……”
曹窋站在那里没有动,刘邦几乎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也要以身试法么?”
刘邦要杀陈平,这令卢绾十分吃惊,他原只是想借刘邦之手杀杀陈平的傲气而已,却不承想酿出如此后果,遂战战兢兢上前道:“请大王息雷霆之怒。陈平此举,固然失人心,但也是为了大王。”
“哼!你也助纣为虐?”刘邦讥讽的目光略过卢绾,“你不要待在这里了,寡人心烦,你退下思过去吧!”
“微臣告退。”卢绾退了出来,用手摸了摸额头,大汗淋漓。
身后传来脚步声,卢绾回眸看去,陈平已经披了枷锁,被侍卫押解着向外走去。经过卢绾身边时,陈平用力顿了顿足骂道:“如此小人,搬弄是非,我羞于与你为伍。”
卢绾没有回话,转身就朝军师处奔去,将事情原委告知张良。张良放下手中的兵书,不无埋怨道:“卢大人,你铸下大错了。陈平,国之良才,斩之可惜。”起身就朝刘邦住处奔去。
“听说大王要杀中尉?”张良一进门就径直问道。
“军师是要为陈平说情么?”刘邦脸上的阴云还没有散去,不等张良继续,就把矛头指向了他,“陈平生出此举,必与军师脱不开干系。如此举措竟然瞒着寡人,你等不怕犯欺君之罪么?”
“大王,陈平放两千妇人出城以诳楚军,臣是知道的。可大敌兵临城下,大王安危牵系大汉存亡,臣等如此,皆不得已而为之。若大王要治罪,当先治臣之罪。”
“你!”刘邦看了一眼张良,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们一个瞒着寡人,一个以死要挟寡人,究竟要干什么?”
张良忙打拱道:“臣怎敢要挟大王?此事中尉确与臣商议过,臣虽亦觉不妥,可为解燃眉之急,不得已而为之。”
“寡人念及你非始作俑者,宽恕一次,但须面壁思过三日,寡人自即日起也将斋戒五日,面壁思过。”刘邦一甩袍袖,不再言语。
“臣……”
“不要让寡人再动杀念,退下……”
“微臣告退。”张良是怎么退出的,刘邦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一连五日,刘邦忍着夏日的酷热,面壁思过,只凭喝几口凉茶度日,以求上苍宽恕。每天,张良都来向曹窋打听大王的起居,心头的阴云却是越积越重。
好了!萧何来了,张良的心一下子豁亮了许多,一大早就来到西门等候。萧何一看见张良,喜悦非常。他跳下车子,两人抱着臂膀彼此相看良久:“军师日夜操劳,人瘦多了。”
“若无丞相坐镇关中,驰援粮草辎重,下官真不知道这场战事能打多久。”张良发自内心地感佩,透过他的眼睛将真诚传给萧何。
“吾等皆为汉臣,责任使然。”萧何说着就上了张良的车子,朝军师住处而来。
军师行辕大帐内,萧何喝下张良亲手送上的茗茶,一路上的酷热渐渐散去,便询问起前方的战事来。张良一一道来:“楚汉在荥阳、成皋一线相持许久,彼此皆有胜负。可总的来说,楚军兵力胜过我军。前次,中尉陈平献连环离间计,使项羽撤回钟离眛,驱逐范增。孰料英布战败,项羽调龙且、项声过来围攻,局势愈烈。下官不得已随汉王撤到成皋,荥阳交由韩王信与周苛、枞公坚守。”
萧何捋了捋胡须,由衷地赞叹道:“陈中尉在楚不被重用,因失下殷而险些被杀,投在我汉营之下,却是屡有战功,真良才矣!”
闻言,张良放下茶盏,长叹一声道:“如此良才,可惜将不久于人世。”
“这却是为何?”萧何顿时双眉紧皱。
“说来话长。”
“愿闻其详。”
“就是丞相不问,下官也急于让丞相知道原委。”张良遂将陈平如何放出两千妇人出城以惑楚军,趁机将刘邦等人安然护送到成皋前后经过,以及刘邦如何要斩陈平,自己斋戒五日等事一一说给萧何听。
“糊涂!中尉糊涂,军师糊涂。大王向来视民若子,中尉岂能出此下策?军师更不该恣意放纵,任其所为。”萧何严肃地批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