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恨悠悠子婴断魂 火熊熊项羽焚城
郦商和牛良一回到灞上,顾不得休整,就前来请罪。他们跪倒在刚从鸿门归来的刘邦面前,请求治罪。
“末将盲目轻敌,不听牛将军劝阻,贸然出战,给敌可乘之隙,请沛公治罪。”郦商抬起头,眸子里写满了悔恨和惭愧。
但牛良并不愿意郦商把所有的责任都担起来,他反复强调当时敌情突变,自己没有遵照张先生临行前的嘱托好言劝阻,以致酿成败局,如果要治罪,自己难脱干系。
郦商拨了一把牛良的胳膊道:“我乃守关主将,牛将军无须再言。”
两人相持,这情景让萧何看见,不禁感慨,历来有为些许小功争执不休甚至不惜诋毁对方的,这二位倒好,千方百计将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再看看刘邦,正眯着一双笑眼打量着他们。见萧何来了,遂收住笑容问道:“丞督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萧何沉吟片刻后道:“依属下观之,函谷关乃项羽必得之,且敌我力量悬殊,关破乃迟早之事。两位将军是在接令之后才将函谷交于英布的。故而,罪责不在二位将军。”
等萧何话音落地,刘邦便起身来到两位将军面前道:“丞督既如此说,我亦无歧见,二位起来吧。”
“主公!”郦商和牛良站了起来,望着刘邦,“谢主公宽恕之恩。”
“此事不必再追究。二位将军且回营休整,我有要事与丞督商议。”刘邦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张良,在郦商、牛良退出后,他急不可待地问道,“子房回来了么?”
“已派夏侯婴去接了。主公单骑回归,可谓胆识兼人。将士闻之,气志大增。”
“丞督之言过矣,若非子房运筹,樊哙骁勇,我岂能脱身,只是这一回怕是连累了子房。”刘邦摆了摆手,说着话眼睛却朝帐外瞅。
“主公但放宽心。”萧何笑罢,指着营门口道,“看看!回来了。”
果然,张良与夏侯婴同乘一辆车子进了营门,在他的后面是曹窋率领的少年营百名轻骑。刘邦见状,忙迎出帐外,隔老远便情不自禁地喊着:“子房!你终于回来了。”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去道,“我回营后,一直担心项羽听信范增谗言,会扣留子房。”
夏侯婴在一旁笑道:“与子房之大谋相比,范增不过庸夫小计,何堪一论。”
几个人进帐入座,侍卫送上茗茶,张良一路走得渴了,连饮两杯才开口说话,将刘邦走后,他如何应对局面缓缓叙来。当说到范增因刘邦走脱,发狠剑劈玉斗时,萧何拊掌大笑道:“夏侯兄说得对。如此城府,岂能成得大事?”
刘邦笑了笑,话题转到日后的对策上来:“目今之势,项羽四十万大军在侧,称王之约践行无望,我军久驻灞上,终归成彼眼中之刺,必欲拔之而后快。日后我军何去何从,诸位有何高见,不妨直言道来。”
张良闻言分析道:“在下将归时曾探项羽口气,他要项庄与项伯赶回彭城,向怀王提出封王之事,估计近期未必会有战事。”
萧何点了点头道:“子房所言甚是,目今之计,属下以为要做好三件事情:其一,严令我军据守营寨,不可外出寻衅挑事;其二,对外广传拥戴项羽称王消息,不授人以柄;其三,加紧研习关中及四周地形,为日后做准备。”
刘邦听后,眉眼大开道:“丞督所言三事真乃当务之急。这些就交于丞督去办,我兄刘喜闲着无事,不妨从旁协力。”
夏侯婴一直听大家说话,等到刘邦问自己的时候,他将一个棘手的问题提到大家面前:“不知主公可否想过,子婴父子该如何处置?”
刘邦一听这话,忙道:“近日一直忙于应对项羽,现在看来,这果然是一件棘手之事。当初我不杀子婴,乃在宣扬我军仁义,可安抚百姓之心。结果却被曹无伤诬陷,险些被项羽借故兴师。到了现今这地步,我军留之无益,执珪有何良策,不妨说与大家听。”
夏侯婴眨了眨眼睛道:“当初不杀乃上策,而今再杀,更非良策。依属下之见,不如好生待之,劝其重归咸阳如何?”
张良闻言称道:“执珪所言,在下甚是赞同。在下以为此时主公出面已然不妥,还是依旧由郦先生出面好言抚慰,劝其归去。至于未来生死,则仰赖天运了。”
“不过依项羽往日作为,恐怕子婴难逃一劫。属下之意,不如将国玺交还子婴,也许项羽念其主动交出传国玉玺,会放他父子一条生路。”萧何又道。
刘邦等人将这些事情商议妥帖,眼看日色已经过午,他命曹窋上了些酒菜,众人就在大帐内吃完饭,随后各执其事去了。
冬日天黑得早,申时刚过,晚霞就在西北方的终南山留下一缕胭脂红,而夜幕却是悄悄降临了。军营的灯火开始点燃,熊熊燃烧的火焰照耀着四周,一阵风来,来回巡逻的士卒身影被摇曳的灯火投射在地上,忽长忽短。天冷得出奇,只有营帐内的炭火给人一息温暖,而一角蒸腾的酒酿,正诉说着冬夜的漫长。
郦食其、子婴父子与韩谈就着炭火席地而坐,饮着闷酒打发时光。郦食其举起酒卮敬道:“足下这些日子在沛公军营粗茶淡饭,还习惯么?”
子婴忙举酒回答:“亡国之君,承蒙沛公刀下留命,已是万分感激,何敢有非分之想。这些日子在沛公营中,深感沛公度量如海,志意广大。只是子婴戴罪之身,无缘请见,请先生代我转呈谢意。”
郦食其忙接过话道:“一定一定。”
曾为贵胄,今为阶下囚,短短的几个月,子婴经历了国殇、屈辱,对任何事情都分外敏感。他觉得郦食其今夜邀请自己饮酒定有缘由,因此放下酒卮后,他很平静地问道:“先生今夜邀子婴饮酒,不仅仅是出于驱寒取暖吧?”
郦食其心里称赞子婴是个明白人,也就毫不拐弯抹角了,望着四人道:“想必足下也知道项羽大军已进入关中,沛公担心一旦开战,会殃及足下与在座诸位。因此沛公决意将传国玉玺还给足下,今夜就送你们四人回咸阳,足下可将传国玉玺献与项羽,以求宽恕。”
子婴“哦”了一声,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命运再一次将子婴父子推到漩涡中心,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营帐内静极了,只有外面的风声和巡逻士卒的脚步声。韩谈眼里噙着浑浊的泪水,默默地看着子婴父子;两位公子听说要回咸阳,一脸的惊恐。他们都明白,咸阳现在是一座空城,不可能再带给自己什么。难耐的宁静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大约过去半个时辰,鼎锅下的柴火半死不活地维持着余热之时,大公子终于无法再沉默了,他抬起头忧伤地看着郦食其道:“先生能否告诉我等,此次回咸阳没有危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