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受惊了。”一位身着戎装的将军翻身下马,向孛儿帖恭敬地深施一礼。
孛儿帖直到此时才看清来者是谁,不由热泪盈眶:“博尔术,是你?铁木真呢?铁木真他在哪里?”
“首领一直在到处找您。您别急,我这就带您去见他。”
博尔术又看看赤勒格尔。他被两名侍卫挟持着,一动不能动。“带他一起走。”
“不,不要。等一等。”孛儿帖心疼地注视着赤勒格尔变得蜡黄的脸色和染血的衣袍,她对他虽无夫妻之情,却充满了深切的感激。何况,他还为救她而受了伤。“博尔术,你有没有带止血药?”
“带了,夫人。”
孛儿帖放下儿子,慢慢走近赤勒格尔:“我来给你包扎一下。”
“不必了。”赤勒格尔有气无力地说。他承受不住孛儿帖的目光,那里面分明有团火,在熔化他的心。
“别动。你恨我,为什么还要救我?”孛儿帖温存地说,仔细地为赤勒格尔上好药,又帮他穿上衣服。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赤勒格尔轻轻叹道。
“你是个好人,我们母子欠你的情太多。”她回视博尔术,严肃而又果决,“放了他。此事我见铁木真后自会对他言明。”
“喳。”博尔术恭顺地回答。事实上,他已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弄糊涂了。
谁也没想到,术赤突然喊着“阿爸,阿爸”向赤勒格尔跑来,孛儿帖回身一把抱住了他。
孩子稚嫩的声音在众人的耳中不啻一声炸雷,博尔术一下倒退数步,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不眨眼地盯着孛儿帖。当然,他并非没有发现夫人怀中的孩子,他只不过无暇思考,他为找到夫人而欣喜若狂,一心只想快些将她送到首领身边,可……他从头到脚都冷得刺骨,健硕的肌体也因此产生了轻微的震颤,尽管他深知夫人是无辜的,可他仍旧无法从感情上接受这样的事实:首领在失而复得的同时必须承受新的打击。
孛儿帖将孩子的小脸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博尔术古怪的眼神对她是个强烈的刺激,她感到自己的意志正在趋于崩溃。假如——这是完全可能的,铁木真也不相信孩子清白的血统,那么这个可怜的孩子未来的命运岂不太过悲惨?当初,她是为了孩子才选择活下来,可孩子却要为她的选择付出数不尽的屈辱和代价,如今回头再看,她那时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是不是太简单太自私了?身为母亲,不能给孩子应得幸福,她将何以面对一颗幼小无辜的心灵?
只有赤勒格尔在最初的一愣之后清醒过来,疯了般向孛儿帖扑来,两个士兵死命抓住他的双臂,他一边挣扎,一边嘶喊:“给我儿子,还我儿子!”
孛儿帖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的思考。她问自己,她有权利剥夺赤勒格尔赖以生存的唯一的精神支柱吗?她让这个懦弱而又善良的好人已经失去得够多了,为什么还要碾碎他最后的一点希望,将他逼向绝望的深渊?她做不到,良心也不允许她这样做。
“赤勒格尔,你听我说,”她含泪开口了,“你走吧。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一个不爱你但是感激你的女人伤心难过,把她从你的生命中割除,你会过得更好。你对我们母子的恩情,我永世不忘。我明白,你爱术赤,甚于你自己的生命,那么为了他,你又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呢?只要有我在,术赤会得到很好的生活,你难道不愿看到术赤体体面面地长大成人吗?你仔细想想,你还能给他什么?”
赤勒格尔被触动了。
是啊,除了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他又能给儿子带来什么?孛儿帖说的没错,为了儿子,他确实应该远远地走开,永远地走开……
“好,我走!”赤勒格尔紧紧咬住牙关,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
孛儿帖强忍泪水,转过身:“博尔术,你务必安全送走他。”
“喳。”
赤勒格尔充满留恋地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儿子,跳上坐骑,扬鞭离去,再未回头。
“阿爸。”术赤向赤勒格尔的背影张开小手。
孛儿帖再也忍不住满腹辛酸,两行热泪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