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派,就有争鸣。历史上持不同观点的知识分子,往往一城一池都不肯退让。但张拭是一个开明敞亮的人,他多次给朱熹写信,邀请他到潭州讲学。
和张栻见面后,朱熹在潭州一待就是三个月。他们在生活和学术上都是较真的人,经常会争论。甚至有时候是在课堂上,当着许多年轻儒生的面。
其中一个叫任呈的儒生就在日记中评价,朱张两位老师倡导的论争,抛弃个人名利束缚,尽情泅游于知识海洋,“感觉真的很好"。
六
他们在学术上最大的冲突,来自“已发”与“未发”,那是理学大师程颐留下的一道辩题。
简而言之,张在解读程氏经典著作之后,认为事物未发生时,人没有主观能动性(“性为未发,心为已发")。
对此朱熹很是疑惑,一有机会就与张争论。因为太兴奋,三人晚上严重失眠(“三日夜而不能合”)。
在潭州,朱熹暂时接受了张栻的观点。
当冬天来临的时候,朱熹返回福建。
他不是一个不了了之的人。回忆与张拭的过往,越想越不对劲,又给张写了十多封信进行探讨。
这对学术上的知音,一生共见面六次,延续着伟大的友谊。
张拭48岁时英年早逝。朱熹接到讣告,正在吃饭,他马上放下筷子,闭目沉思一会,忍不住当众痛哭。
知音难觅,奈何人生苦短!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悲痛难抑(两月来,每一念及之,辄为之泫然……钦夫之逝,忽忽半载,每一念之,未尝不酸噎)。
紧接着,朱熹遭受了更大的打击——一直相依为命的母亲祝五娘去世。
他心怀愧疚,开始为母守墓,在墓地附近还专门建了寒泉精舍,在一片孤寂中开始著书。
这一写,就是六年时间。他谢绝了很多论坛和峰会的邀请,基本不出去应酬,偶尔出门为年轻后生们讲学。
母亲的去世,让他思考很多人生终极问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事业的传承。
公元1171年,他专程赶回尤溪,与知县好友石子重喝酒同游。
回到父亲当年做县尉时所居住的韦斋,他抚摸着木椅,触景生情,禁不住泪流满面。他喃喃自语:“父亲大人,请您放心,孩儿一定将您的学问进行下去,光耀门楣。”
七
公元1175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
那几年,学问的江湖出现了巨大变化,影响最大的儒学家除了朱熹,还有来自浙江的陆九渊、陆九龄兄弟。
陆九渊主张“心即理”,是一个典型的唯心主义哲学家。
这个人的经历也很奇特,很多人4岁还不会说话,他在那一年就问父亲,天地到底有多大(“天地何所穷际”)。父亲是开药铺的,没有多少文化,经儿子一问,他张大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九渊13岁读古书,看到“宇宙"二字,便提笔写下“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意思是,宇宙内的事就是自己分内的事,自己分内的事就是宇宙内的事。口气真的很大,有点解放全宇宙,最后解放自己的意味。
他甚至认为,一个人不用认真学习,只要拼命思考就行。
这与朱熹的学术观点是完全冲突的。
为此,朱陆两人的粉丝经常在网上掀起骂战。
八
这种粉丝的互攻引起了吕祖谦的不安,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来拉个架。
吕是浙江人,号“东莱先生",是陆九渊考进士时的考官,也是朱熹的好朋友。
公元1175年5月,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吕祖谦特地从浙江东阳赶来,约陆家兄弟与朱熹共聚鹅湖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