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俊彩莹莹丰大姑
郭思隗的组织才能确实是无与伦比的,在短短的八天里,就搞定了辛弃疾和范若水奇特辉煌婚礼所需的一切。
九月二十九日午后未时,婚礼拉开了序幕。望海楼悬灯结彩,男女侍者礼服盛装地列队门前,郭思隗和辛茂嘉以主人的身份,迎接络绎不绝的亲朋至友;江风居廊檐下的喜灯、喜幛与青藤篱笆庭院里翠竹短松上的喜带、喜球交相辉映,展现着婚礼的喜庆辉煌;特别是望海楼前长长的宽阔的台阶下,用翠竹、松枝、鲜花、红枫搭建的一座高大的迎亲台,矗立于侨徐大街一侧,一条红色地毯由迎亲台直达江风居,展现着婚礼的喜庆庄穆;这三者浑然一体,形成了一幅奇特的立体“告示”,告知京口的人们:明天,齐鲁壮士辛弃疾将迎娶“河朔孟尝”和“宗室公主”的女儿范若水为妻。果然,这幅“告示”吸引了邻近的黎庶和来往的行人,他们奔走相告,爱凑热闹的人们纷纷奔向望海楼。
午后申时时分,建康嘉宾二十多人策马结队来到望海楼前的迎亲台。建康府衙官员史正志、韩元吉、赵彦端皆文士装束,着宽博长袍,戴紫罗“东坡巾”,腰束红色丝绦,神情昂扬而优雅。建康四大勾栏的杖子头各带五名艺伎前来。这支色彩艳丽、阵容壮观的马队,在进入京口城后,就放松了马缰,在信马由缰的缓行中,谈笑风生,狂侃辛弃疾,狂侃范若水,狂侃这桩天作之合的婚姻。他们的言行引起了街道两侧人们的关注,遂跟踪随行,并不停地招徕沿街闲散凑趣人们加人。当马队行至望海楼台阶下,其跟踪随行的观赏凑趣者,已达二三百人之众。
史正志等嘉宾拾级而上,这群嘈杂的观赏凑趣者也蜂拥随行,使望海楼宽阔平台上列队迎接的男女侍者心惊神慌,一时不知所措。郭思隗和辛茂嘉连连赞叹,急忙奔下宽阔的平台迎接。
就在郭思隗、辛茂嘉与建康嘉宾相见的喜悦中,一辆华丽的双马四轮轿式马车辚辚作响地沿着宽阔的侨徐大街向望海楼奔来,众人同时息了声响回头望去。
飞奔的华丽马车前是一匹红色骏马作导,马背的汉子身着红色披风,凌风飘展,宛若一片红云;马车后是四匹红色骏马护随,马背上的汉子皆头裹红巾,身着红色紧装,外加红绣捍腰,人马合一,宛若四团火焰;扶轼执缰而立的驭手身着紫衫,头戴紫色幞巾,健美干练,收放自如,其驭术之精,有古之驭圣王良、造父之技。
华丽马车奔至望海楼下的迎亲台,戛然停歇,车前车后的五匹骏马,同时发出激扬的萧萧撕鸣声,接着是响亮的喷鼻声。马车前马背上的汉子跳下马鞍,快步奔人台阶上熙攘的人群中,拨开人群,奋力而上;马车后马背上的四位汉子,同时跳下马鞍,恭立于轿门一边,执礼待命。
望海楼临近马车的观赏者,随着跳下马鞍的四位汉子的举止,把目光移向华丽的马车,刹那间,全都目瞪口呆了。
这是一架从未见过的华丽马车啊!
这确实是一架不寻常的华丽马车。首先映人眼帘的是通体鲜亮棕红的车体,车体顶部巨大的蝶式花冠,车体四周顶部饰垂的闪亮流苏,车体四角巨大透亮的琉璃华灯,琉璃华灯下吊挂的五彩锦绣**结……
郭思隗注目察看,那位身着红色披风的汉子不就是“西湖浪子”吗?他喜极出声:“是临安来的!是致仕宰辅辛次膺老大人的马车啊!”
这一声呼号,惊动了身边的建康嘉宾。
史正志等人惊喜不已,急声催促郭思隗速速迎接。郭思隗拱手致谢,偕辛茂嘉快步穿过沉静的人群,奔向马车迎驾。
马车轿门上的珠玉门帘被挑起,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跳下马车,神情昂扬,风度翩翩。高高台阶上期盼观赏的人们全都愣住了。就在人们呆愣之际,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出现在轿门前。这位中年妇女身着红罗销金珠绣袍帔,头顶珠玉翠钗朝天髻,形容端庄,高贵典雅,由四位身着红色劲装的汉子搀扶下车,人们惊诧地发现,这四位身着红色劲装的英俊汉子,原来都是女的。
高贵典雅的中年妇女,环视四方,发出赞叹:“险哉,北固吴关!巍哉,依山面江的望海楼!美哉,五彩呈祥的迎亲台啊!”
郭思隗陡地恍悟,辛大姑,辛老唯一的女儿辛大姑啊!此人芳名不显,人皆以“辛大姑”称之。传说其人性聪颖,嗜诗文,近年来侍奉于辛老身边,佐以处理日常事务,善度善豫,果敢精细,在接触的人群中有“俊彩莹莹”之誉。
郭思隗、辛茂嘉在“西湖浪子”的引导下急忙趋前施礼恭迎:“向大姑请安,大姑一路辛苦。”
辛大姑含笑点头,出语云淡风轻:“老父得知幼安大喜之期,欣慰至极,赞声连连。奈何体弱多病,不堪远行,特命我代其责而至京口,‘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何辛苦之有!况且,有王伯玉的华丽马车代步,有王府四位英俊的靓女陪伴,有王府驾驭圣手刘郎执鞭,五百里路程风驰电掣,舒心畅怀啊!你是范府管家郭大人吧,我代年迈的父亲向你致敬,感谢你为幼安的婚事筹划操劳!你是十二侄茂嘉吧,一表人才,有齐鲁男儿的气概,为我们辛家增光了!祐儿,快向你郭叔行大礼,也向你十二哥行见面礼!”
少年辛助(字祐之)乃宰辅辛次膺之孙,遵姑妈指示,向郭思隗行跪拜之礼,向辛茂嘉行揖拜之礼。
辛大姑高声询问:“幼安现在何处?”
郭思隗急忙禀报:“按此地风俗,幼安现在新房江风居,恭候大姑亲临主持明日的婚姻大典。”
辛大姑慨然应诺:“带路!去江风居!”
辛大姑走进江风居,辛弃疾给她的第一印象是高大、英俊、爽朗,有着浓重的齐鲁汉子的气概,特别是一双目光带有棱芒的眼睛,展现了男子汉罕有的刚毅和大胆。在短暂的交谈中,辛弃疾的霸气和坚定深深地震撼着她。她赞赏这种霸气,她认同这种神韵,果如父亲所语一幼安乃辛氏族门的千里驹啊!她全然喜欢上了这个乍识的侄儿了。在谈笑中,她婉拒了下榻比邻小:江月居的特殊安排,矜然以辛家长辈的身份住进江风居,切切实实地当上了辛弃疾的姑妈。
辛弃疾在这个俊彩莹莹的女人走进江风居的骤然之间,奇异地感到一股久别的气息迎面扑来。这股亲切的气息,是乡音,是乡情,是对故乡齐鲁特有的思念。在和这个女人短暂的交谈中,他奇异地生发了家庭的感觉、家庭的温暖和依靠。族姑,毕竟有同姓同宗之亲啊,对一个因国难而家破人亡的孤儿来说,就是亲的姑妈;对一个离开故乡、离开山寨、“决策南向”的归正人来说,更是一种难得的亲情慰藉。再说,族姑一家,不也是三十年前跟随当时的皇九子(赵构冤南渡而寄居于临安的归正人吗?他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一股热浪在胸中沸起,冲散了感情深处的伶仃凄凉,他认同这个姑妈。
辛大姑以姑妈的身份决事了,她留侍女于江风居,熟悉厅堂屋舍、杯盘锅灶;她留辛祐之与辛弃疾共话齐鲁辛族的渊源支流和临安辛府情状,深化兄弟之欢;她征得范府管家郭思隗的恭然唱喏,按照江南习俗中“大礼前一日,男方送冠帔花粉之物至女方,以催嫁女早做打扮”的喜例,命辛茂嘉携带礼物作导,驰马直奔镇江军营内的“流溪修竹”,拜会亲家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