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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江北察访(第2页)

命运捉弄人啊,在四处申告无人理睬的无奈中,周原沦落于金牛山下,以山木为资,成了一个外来的山民。生子周裴,一个心地善良、身强体壮的男子汉,娶了一贤惠的儿媳。香火有继,晚年有托。三年前在这样寒冷的腊月,儿媳产下了双胞胎的男婴,自己却因产后中风而丧失生命,甚于朝廷“见疑”“疏漏”“遗忘”的灾难,又降落在这个茅屋之中,思念商丘故里的归正人又在苦难中煎熬了。

命运捉弄人啊!三个月前的九九重阳节,周裴在打猎中跌人山谷,双腿骨折,被伙伴背回,病卧床榻,请郎中接骨治疗,花尽了平日里节衣缩食的全部积蓄,骨折的双腿仍然是肿胀欲裂,痛不可触。羊卖了,鸡卖了,茅屋抵押了,老伴累倒了。空空四壁中,老伴无力的呻吟声,儿子痛苦的叹息声,孙子嗷嗷的待哺声,使累受打击的老人周原绝望了。他紧紧抱着呼饥喊饿的两个孙子,泪水滂沱,自思自疚:“古人所谓的无踪无影专门残害穷人的‘三尸神’真的存在吗?真的依附在我的身上吗?三十七年前,在故乡商丘,自己看错了那个人,又死心眼地追随那个人渡淮南下,以图有一日光复故土。‘上尸青姑,伐人眼。’自己确实是有眼无珠,到头来连个归正人也不是啊!‘中尸白姑,伐人五脏。’灵验啊,儿媳产子而亡,不仅惨伤着全家人的‘五脏’,也惨伤着全家人的‘六腑’啊!‘下尸血姑,伐人胃命。’灵验啊,断粮了,断炊了,胃空了,真真切切的‘下尸血姑,伐人胃命’啊!”

周原抱紧两个因饥饿而失声的孙子,闭上了眼睛。突然,柴门被推开,一股寒风乱雪闯进屋内。周原睁开昏花的眼睛,两位周身滴答着雪水的汉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拭去蒙蒙的泪水,是昨日正午前来察访的男女游人!

辛弃疾心碎了,气噎了,他放下沉重的麻袋,撕开袋口,双手捧出救命的粟米献给发呆发愣的周原老人。

范若水已是哽咽抽泣,她急忙打开布囊,捧出烧饼、馒头、糖果,献给周母,送给两个孩子,送给床榻上双腿骨折的周裴。

周原老人号啕大哭,抱着两个孙子猛地跪倒在辛弃疾面前。辛弃疾泪水滴落,他猛地扶起周原老人,抱抚着两个孩子,痛哭失声,从怀中取出为骨折周裴治病的二贯铜钱,放在周裴的床头,挽着哽咽哭泣的范若水,向主人施礼告别,走出茅屋,走进漫天飞舞的暴雪中。

暴雪狂卷,寒风怒吼,辛弃疾挽着范若水顶着肆虐的风势,踩着没漆的积雪艰难地前行着。他似乎在借用刺骨的寒风,拂去心头的悲痛、压抑和愤怨;他似乎在借用这肃杀一切的严寒,重招意志上的坚定、自信和激越。他停住脚步,转身眺望半里外那座冰封雪盖的周家茅屋,望着屋顶一缕被暴风欺压而不屈的袅袅炊烟,冷气蒙蔽的眼睛一下子闪亮了;冻僵的双颊一下子活动了,一颗堵在胸口的心一下子就位了。身边的范若水发出心灵相通的赞叹声:“茅屋炊烟,袅袅而上,暴风雪中暖心暖身的热流啊!”

辛弃疾转身凝视着妻子范若水:雪漫发髻,雪漫衣襟,双腿深陷于没膝的积雪中,寒气冰结了弯弯的双眉和长长的双睫,突显着雪水冷浸的红扑扑的面颊和一双明亮刚毅、含笑欲语的眼睛。他心疼了,歉疚了,猛地抱起妻子,背在自己的背上,大步顶着暴风雪前行。范若水几经恳辞和抗拒无效之后,安静贴在丈夫的背上,双手紧紧扣在丈夫的前胸。她从丈夫吁吁的气息中,听到丈夫的心跳,她贴在丈夫的耳边低语:“心跳加速,神色凝重,沉默无语,脚步匆匆。辛郎,你又在劳神焦思了?”

辛弃疾踢雪前行,默默点头。

范若水贴颊询问:“为谁劳神?为谁焦思?”

辛弃疾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范若水呵气嘘其耳而笑语:“我可要浪言猜度了!”

辛弃疾默默点头。

范若水放声猜度:“风雪欺人,思绪劳劳。辛郎又在思念流落在淮扬地界的三哥辛勤和那一万名被辛郎从金兵大营召唤南来的山寨义军兄弟吧?”辛弃疾放慢了脚步,气息似乎有些沉重,默默点头。

范若水的猜度更显得急切了:“劳劳于心,如煎如焚啊!辛郎是担心他们此时的生计,也如周原老人一样的窘迫凄凉。”

辛弃疾猛地加快了脚步,摇头号吼,发泄着心中积淤的痛苦愤怨,回答着妻子深情的关切,向这漫天飞雪的空旷天宇,诉说着自己的心声:“不!我不是担心他们的生计,我是担心他们的现在和未来,也在担心我们自己的命运啊!我的心上人啊,你知道,这些山寨兄弟和周原老人是两种人。周原老人是青袍学者,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是弱者,除了嘴上的斯文,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面对生计失落、生命有危,只会叹息、忍受、牢骚、愤怨,临死也窝窝囊囊、冷冷清清。流落在淮扬地界的山寨兄弟断不会这般老实,任命运宰割,在这战乱频仍的年月,他们是强者,是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面对生计失落、生命有危,他们会抢、会反、会聚啸山林。他们纵然不会北上投降金国,但会杀贪官、诛污吏、劫官仓,甚至会劫富济贫、杀人放火,混搅淮南江北,祸及北伐大业啊!”

辛弃疾脊背上的范若水听真了、记牢了、情沸了,她用双手为丈夫抚颊送暖、焐耳驱寒,用高扬清脆的感知声为她的辛郎唱和:“思绪劳劳,惊天动地!辛郎,此刻我才真正领悟到《美芹十论》中‘屯田之论’的精妙谋略和深沉用心。那是足粮足饷的‘屯田’,那是为三十年来千百万归正人、归明人、归顺人、归朝人扎根落户的‘屯田’,那是丰富国力资源的‘屯田’,那是战场建设的‘屯田’,那是引导归正官兵步人正道的‘屯田’,那是‘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军民合一的‘屯田’,那更是体现朝廷大政国策和皇上一统天下、恩被四海的‘屯田’。天可怜见,辛郎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皇上能忍心弃于荒野草丛不理不睬吗?”

蓦地一阵激越的马啸声传来,暴雪狂舞、暴风狂啸的寂寥旷野刹那间似乎多了一层生气。范若水抬头望去,这里已近金牛垤街口,在街口东边几十丈处,两位汉子牵着坐骑在暴风雪中艰难地前行着。她惊诧地发现,走在前面的汉子,好像是辛茂嘉?果真是茂嘉啊!她拍打着辛弃疾的前胸疾呼:“快放下我!快放下我!”

辛弃疾不解,背托着妻子的双手托得更紧更牢了。范若水笑叱:“快放下我,十二弟来了!”

辛弃疾惊喜地放下脊背上的妻子,举手遮雪凝目细眺,看得真切,确是茂嘉和县尉夏中玉。范若水助兴高呼:“风雪亲人来,天降大喜啊!”

辛弃疾挽着范若水,高声召唤着夏中玉和辛茂嘉的名字,前行迎接。朋友兄弟相逢于金牛垤街口,互道安康,其乐融融。辛茂嘉迫不及待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呈交辛弃疾。

辛弃疾接过信函,看到信函上只有“辛弃疾亲启”五字,函首未写收信人地址,函尾不署发信人籍贯姓名。

辛茂嘉急忙禀知:“昨日午后未时,留守史大人召弟至府衙示知,临安来人带有一封兄长亲启的信函,命弟即刻起程赶往六合县六城镇呈交兄长。并郑重训示,路途小心,千万不可丢失。多亏县尉夏大人鼎力相助,亲自冒着暴风雪引导,我才能顺利地见到兄长,不至于误时误事。”

辛弃疾兴起,拱手向夏中玉致谢:“恭请中玉大弟驿馆休息。夫人,今晚大摆宴席,为中玉大弟驱冷驱寒!”

范若水高声应诺,在嬉戏欢笑声中,接过夏中玉手中的马缰,缓向驿馆走去。

从金牛垤街口到辛弃疾寄居的驿馆约五百步之遥,手中的“临安来函”越来越急切地牵动着辛弃疾的心。他乐观地感到《美芹十论》上呈朝廷已近两个月,总该有个响动了。他心急了,耐不住了,在抵达驿馆门口借着驿馆侍役的出门迎接和范若水礼请夏中玉进入驿馆的热闹时刻,停步于门外,避开众人的注视,打开信函,取出笺纸阅览。从字迹上立即辨别出是郭叔所赐,欣喜若狂,神情大振,移步于门外槐树下,凝神阅览:

……听风楼主人示知:《美芹十论》已入中书门下月余,如泥牛入海,无讯无息。近日谏:、御史台突然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风暴,弹劾幼安越职言事之罪。暗中倡其事者,有猜为前权知閤门事兼干办皇城司曾觌暗中煽动。听风楼主人郑重示知:钱端礼乃至尊亲家翁,曾觌乃昔日建王府内知客……

“越职言事之罪”六字人目,辛弃疾的头脑“嗡”的一响,心神悚然,双目昏花,一种灾祸临头的痛苦感受“嗖”的传遍全身,双腿似乎无力支撑健壮的身体。他咬紧牙关经受头脑中一片空白的茫然,恢复了理性的思索。自己在《美芹十论》的开篇,曾有“典冠举衣以复韩侯,虽越职之罪难逃,野人美芹而献于君,亦受主之诚可取,唯陛下赦其狂僭而怜其愚忠”的奏请,但韩国君主韩昭侯不奖“典冠”为其醉酒而加衣御寒之功,反而罪其“典衣”“典冠”。其词亦存于史:“其罪‘典衣’,以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为越其职也。”全然是昏昏而恩怨颠倒的罪罚;而战国时期的法家集大成者韩非子竟为韩昭侯的恩将仇报诠释解脱:“非不恶寒也,以为侵官之害甚于昏。”亦昏昏恩怨颠倒之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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