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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范府之夜（第3页）

辛弃疾疾步走到床榻前，把他的心上人范若水紧紧地抱在怀里。

范若水落泪了，泪水浸湿了辛弃疾的面颊，窃窃的话语响在辛弃疾的耳边：“我怕啊，我怕北国的严寒，塞外的风沙，我怕飞雪掩埋道路，我怕坚冰封锁关卡，我怕百密一疏，我怕……”

辛弃疾用强烈的亲吻宽慰着心上人的泣咽，他用悲壮的追求释解着心上人的担忧：“唐代诗人李贺不是有这样几句诗吗：‘大漠沙如雪，燕山月如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寒气凛凛，是男儿用武之地；弯月如钩，是男儿逞雄之时。我要从严寒、风沙、飞雪、坚冰中觅得那面传说中的‘秦淮宝镜’，实现自己‘辞职’‘漫游’的追求，报答你这碧玉烈火般的情怀。”

范若水心醉神迷了，紧紧倚在辛弃疾的怀里，声音颤抖：“带着我的心愿与祝福，带着我一生中仅有的一次花蕾绽开吧！‘合形作一躯’，永远无分离。”

辛弃疾把心上人抱得更紧了，私语窃窃：“我，我也怕啊！我怕时运莫测的诡谲，会给你带来追悔不及的伤害；我怕命运多舛的无奈，会酿就此生难酬难报的遗憾；我更怕这巫山云雨的缠绵温柔，会使我软了筋骨脚板，走不出这甜蜜洞房的门槛啊！”

范若水在甜蜜的享受中，品味着她的辛郎委婉的吐诉，突觉沉稳切实了：这上天人地的“漫游”，这上下求索的“漫游”，确实是命运莫测、后果莫测啊！辛郎怕挫伤我激越冲动的情意，以超越凡人的自律自制，宽慰保护我一保护着我的现在和未来。这才是他无私深沉的爱啊！我理解了，我赞同了。范若水用更加强烈的**拥抱着她的辛郎，放声而语：“我要一个真情真爱、长相厮守的辛弃疾，也要一个恣肆汪洋、纵横天下，心系黎庶的辛弃疾。至亲至爱的人啊，我理解你，支持你，等待你，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直至青丝变白，天荒地老。”

辛弃疾的心结释解了，他紧紧拥抱着心上人，话语也爽朗了：“请你再给我一年时间，我要给你一个奇特而辉煌的婚礼：我要把五彩‘告示’贴遍全城街巷，要建康城的人们知晓议论：辛弃疾娶了‘范家才女’为妻；我要用翠竹、松枝、彩带、彩旗在家门前搭建迎亲台，请来青溪勾栏、桃叶渡勾栏、长干里勾栏、胭脂井勾栏的朋友，弹唱起燕赵情歌，以展现‘范家才女’的不同凡响；我要用五花马亲自迎娶你，扶你上马，为你牵马坠镫，堂堂正正地走过十里长街，以赢得人们的惊奇、惊讶和惊叹；我要用百花美化咱俩的洞房，营造出一个花的世界，使你融合于百花之中，成为百花中的女神；我要在喜庆鞭炮的震天轰鸣中，手捧觅得的‘秦淮宝镜’，倒退而行，亮出我的赤心赤胆，真情真爱，引导你踏着长长的红色地毯，步人洞房……”

范若水沉醉在辛弃疾的怀抱里、话语里，低声赞叹着：“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婚礼，只有我的辛郎才能想得出来。可这还要等一年的时间。一年，三百六十五个难熬的朝朝暮暮啊！”

辛弃疾情意切切地宽慰着怀抱中的亲人：“朝朝暮暮，你都在我的心坎里。记着，黎明时分，当你睡醒后听到窗外的第一声鸟鸣，那就是我对你清晨的问候；午时正点，当你听到窗外翠竹林里滚动的簌簌声响，那就是我对你午间的祝福；暮色降临，当你看到北国天宇出现第一颗亮星，那就是我对你默默的关注；风雨时日，电闪雷鸣，你莫惊慌，那是我想你过甚，向你发出的亲热呼唤，那是我情思激越，向你传送的鱼雁讯息，是我借助雷电之力昭告天下：一年以后的朝朝暮暮，辛弃疾与范若水将朝夕厮守，永不分离。”

三更鼓声中，范府上下人等都踏着三更鼓声拥进厅堂，拥进了一个大变了模样的世界：几十支红烛跳动的光焰，增添了厅堂里的辉煌；几十幅纸剪的大红“囍”字，映出了厅堂里火热的氛围；重开酒宴的筵席已移至厅堂中央。“拜庙认祖”的仪式设置在厅堂正面；新郎新娘的“合髻”之礼设置在厅堂左侧，几案上置铜镜、短剪、发盘、红丝、香囊等物，以便在“合髻”礼成之后，收乱发、红丝于香囊之中，为“结发同心”留作永远志物；“五更拜堂”之礼设置在厅堂右侧，桌案上置铜镜、红烛、线香等物，并置公婆“答贺”“赏贺”的礼品，均以红绸包裹，上覆金色“囍”字，桌案前地上，摆有团垫两只，供新郎新娘跪拜之用。整个厅堂似乎已完备了这匆促婚礼所需的一切。人们在“咚咚”的三更鼓声中，噙着喜悦，屏着气息，耐着心跳，不约而同地倾听着厅堂外回廊里的动静，等待着新郎新娘的出现。

三更鼓声停歇了，在蓦然呈现的沉静中，辛弃疾和范若水携手并肩地再现在厅堂门口，人们的目光在齐刷刷的投送中惊诧地一闪，喜悦的心跳跌落了，闪动的目光凝住了。

旧衣旧衫，依然故我。

范若水挽着她的辛郎走进厅堂，对着惊诧沉默的人们深深一躬，放声说道：“感谢大家的深情厚意，辛苦操劳！我怀着歉疚和兴奋的心情禀报大家：我听从辛郎的心意，今夜三更辛弃疾与范若水的匆促婚礼延期举行！”

赵氏脸色变白，范邦彦收敛了微笑……

范若水微微一笑，立即做出了回答：“婚期延至何时？一年以后的今天—九月三十日！”

人们一下子释解了。

范邦彦的心情，突然感到一种轻松：夜半匆促的婚礼，毕竟是一种违背常情的沉重，终被任性的女儿轻松地改变了，也算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轻松啊！他把赞赏的目光投向女儿身边的辛弃疾，此子自制自律的超凡心力是来源于铁血疆场的陶吧，把女儿托于此子，可以放心了。他随即把赞许的目光投向心底压抑着不爽不快的老伴……

赵氏此时确已被任性女儿的突然决定弄糊涂了，这是真的吗？她把目光投向眼前含笑不语的辛弃疾。

机灵的范若水，看到母亲的变化，轻步走到赵氏身边，搂着母亲，几分撒娇地说道：“母亲呀，你别看辛郎呼啸山林、纵横疆场，可虑事的精细，胜过你女儿多了。他竟然认为这三更时分的匆促婚礼，不仅委屈了女儿，更是愧对母亲的尊贵和爹爹的声威。母亲呀，辛郎可怜巴巴地恳求女儿给他一年时间，他将为女儿奉献一个奇特的、震动建康城的辉煌婚礼。母亲呀，女儿已经答应了他，你就点个头吧？”

赵氏嗔怪地推开女儿，把“点头”应诺的决定，推给了身边的丈夫：“范郎，有女任性如此，蛮横如此，你作为严父，就不能管一管吗？”

范若水借势移步于范邦彦背后，伸出双手，按摩着父亲的双肩，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辛弃疾为她允诺的一年后的婚景。

美妙而天花乱坠的情景，由女儿亲口说出，豁达倜傥的范邦彦真的为辛弃疾这种奇特的许诺而感动。他举起双手，紧紧抓住女儿的灵巧之手，放声赞叹：“有女任性如此，钟情如此，坚定如此，老父只能痛快顺从了。夫人，你也点个头吧！”

赵氏笑着点头。

范若水急忙招呼含笑观察着的辛弃疾：“辛郎，你怎么变呆变痴了，还不赶快向你一年后的岳父岳母谢恩！”

辛弃疾急忙应诺，双膝跪倒在范家老夫妇面前谢恩。

范若水在人们爆起的笑声中，走到范府管家面前，急切地执礼请求：“郭叔，求你了，快撤去这婚宴的专用美酒‘女儿红’，快换上将士出征的决胜琼酿‘箔屋风月’。

郭思隗已知其意，高声应诺，立即吩咐家仆撤走“女儿红”，换来“箔屋风月”酒花飞溅，酒香飘扬，范若水见此情景，一颗心突地紧缩了、颤抖了！壮丽而豪饮的离别，不也是离别吗？她移步于辛弃疾身边，低声耳语：“辛郎，我真怕自己突然间又改变了主意！别怪我，我要硬着心肠撵你出发了。”

辛弃疾望着双眼噙着泪水的范若水，默默点头。

范若水粲然一笑，从酒桌上举起酒杯，神情激越，出语铿锵：“碰杯壮别，齐鲁习俗；放歌送行，燕赵遗风。我请求大家用豪饮壮歌为我的辛郎送行，我这里敬酒致谢了！”

范若水语毕，猛地饮尽了杯中酒。

拿得起、放得下的范若水感动了厅堂里所有的人。人们争相从酒桌上举起酒杯，为辛弃疾壮行！

范若水落座于琴案前，拨弄琴弦，放声高歌：

男儿何不带吴钓？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感谢你的鞭策，感谢你借来唐代诗人李贺长吉诗句伴着我勇往前行！深情难诉，大恩难报，我只能借来唐代诗人李贺诗作《致酒行》中的诗句，向你作谢告别了！”

辛弃疾和着琴音放声唱起：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歌罢辛弃疾快步离去，厅堂里的人们在灯光烛火的辉映中，望着辛弃疾匆匆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