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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集英殿政争(第1页)

第十九章:集英殿政争

五月十八日午前辰时,皇帝亲自主持的朝廷重臣会议在集英殿议事厅准时举行。由于前一日午朝中金国报问使和赵昚的言论举止太惊人,会后六部、九寺、五监官员中爆起的议论,惊人地水火不容,至今仍堆集在这些臣子的心胸,凝结在各自冰冷的面颊和憋着沉默的气势上。

饱经朝政纷争折磨的赵昚,此时端坐在高台的御椅上,望着眼前的一群跪地昂首沉默的群臣,心情突地乱了。这不就是朝政纷争再起的前兆吗?他转眸向群臣中的谏官、御史扫去,右正言袁孚、御史中丞尹穑冷峻的形容和阴沉的目光使他心厌心烦,竟然忘记了往日议事中回应群臣的“众卿平身”,以严厉坚定的神情口气询问户部尚书王佐关于“贡输岁币”的筹措情况,询问兵部尚书黄中关于“护卫岁币北上”的兵马调集情况,在得到王佐、黄中的满意答复后,立即乘势宣示了“遣使北上”“求陵寝地及更定受书礼”的重大决定。

纷争果然爆发了:“圣上,衅不可再起,祸不可再招啊!”

放声呼号者并不是谏:、御史台的臭嘴乌鸦,而是吏部尚书陈良祐。赵昚意外地发蒙了,群臣“唰”的一下把目光投向这位皇帝信任的吏部尚书。

陈良祐,婺州金华人,字天与,时年四十六岁,绍兴二十四年进士。赵昚禅得皇位后,起用为左司谏,乾道五年擢为吏部尚书,其人性耿直、有文才,有“愿为良臣,不为忠臣”的自况。

“圣上,遣使乃启衅之端,万一敌骑南侵,供输未有息期。将帅庸鄙,缺乏远谋,孰可使者,臣未敢保其万全。且今之求地,欲得河南,昔岁尝归版图,不旋踵而失之。若其不许,徒费往来,若其许我,必邀重币。陛下度可以虚声下之乎?况只求陵寝,地在其中,昔亦议此,观其答书,近于儿戏;若必遣使,则请钦宗梓宫,羞为有词……”

言果若其人啊!陈良祐这“愿为良臣,不为忠臣”的声音,震撼了集英殿议事厅,字字句句都是直对赵昚的宣示而发。

赵昚脸色变白;陈俊卿神情惶然;虞允文闭目沉思;蒋芾神色慌乱;袁孚喜形于色;尹穑侧耳静听。

人群中忽有一位老者挥臂站起,戟指陈良祐怒吼:“住口!身为吏部尚书,妄兴议论,出此不忠不孝之言,理当严惩!”

群臣的目光,“唰”的一下投向年老的兵部尚书黄中,袁孚、尹穑都睁大眼睛。赵昚精神一振,望着这位气宇轩昂的老臣,心底生热了。

黄中,福建邵武人,字通老,时年六十五岁;绍兴五年(公元1135年)进士,历任昔安、恩平府教授,每晋见赵构辄言边事,陈述方略,赵构赞善,但不用其谋,仅授给事中之职。赵昚禅得皇位后,擢兵部尚书兼侍读之职。

黄中移步阶下,从容拱手进言:“遣使北上乃英明之举,折冲樽俎不也是战场、不也是战斗吗?圣上昨日垂拱殿的展现天威,不就取得了我朝四十多年来最光彩的尊严和最伟大的胜利!至于‘求陵寝地及更定受书礼’坚定不移的要求,更是忠孝之举、大得人心之举。今钦庙梓宫未返,朝廷置之不问,何以面对列祖列宗、黎庶百姓;且敌人正以此而窥视我之虚实志向啊!”

不待黄中语尽,跪伏的群臣响起一声不阴不阳的哀叹声:“又是一个老而不聪的张浚,又是一席为符离兵败招魂的误国之论。”

群臣愕然,左右盼顾而寻找,原来是袁孚正在挺着瘦小精干的身躯站起。赵昚望着袁孚一股凉意透人脊梁。

袁孚,婺州金华人,字信之,时年三十二岁,绍兴二十八年(公元1158年)进士,除秘书省正字(掌订正典籍讹误)。其人任事认真,性格怪僻,善为惊人之语、惊人之举,得时任左仆射汤思退的赏识,擢任右正言之职。

袁孚移步于阶下,面对赵昚跪地叩头三响,然后站起,开始了他的“规谏讽喻昨日垂拱殿的一撕一掷,已经轰毁‘隆兴和议’,种下了战争的祸根。什么‘遣使北上’,不就是送羊人虎口、白白断送臣子的性命吗?汉代苏武出使北国,牧羊于北海十九年的苦难不必说了,我朝建炎三年(公元1128年)人称‘洪佛子’的洪皓出使金国,被流放于冷山十五年之久,其遭受金人的凌辱迫害足以使人心惊胆寒啊!什么‘求陵寝地及更定受国书礼’,协约已定,白纸黑字,能随意变更吗?五年前时任参知政事的虞允文大人曾以此事蛊惑圣上遣使北上,得到金国皇帝的‘书答’是轻蔑,是戏弄,是威胁。今日闹剧重演,难道就不怕金国皇帝真的以二十万兵马‘护送’陵寝进入江南吗?圣上英明天纵,是断不会以此损招招灾招祸的,必定是奸佞之臣妄奏唆使。这种着意恶化宋金关系的臣子,不论是左右仆射、六部尚书,都当痛斥严惩。圣上英明,五年前的参知政事虞允文大人,不就是因为自作权威,恐吓金国使者完颜仲而被圣上撵出朝廷,贬往蜀地吗?”

阴损尖刻的“规谏讽喻”啊!群臣都惊骇屏气了。这是对赵昚前一日在垂拱殿言论举止最露骨的“讽喻”,也是对虞允文最凶狠的攻击,更是对皇权尊严最放肆的蔑视和伤害。连陈俊卿和蒋芾也觉得其人太猖狂、太失臣礼了。他俩都想奋起反驳,但一时想不起、说不出理直气壮之言辞,在窘迫无奈中,向身边的虞允文一瞥。虞允文似乎不为袁孚的恶言邪语所动,仍在从容安静地听闻着。他俩仰望着高台上的赵昚,皇帝的眉间堆起一股郁结的愤怒。他俩惶恐沉重的心,一下子提吊在嗓闸,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袁孚阴损尖刻的“规谏讽喻”声刚一停歇,御史中丞尹穑乘势而上,行使了御史“纠察官邪、肃正纲纪”的职能:“坦**正直的规谏讽喻!袁公信之,不负右正言之职。朝廷之大幸啊!”

气势夺人,声势夺人,群臣都仰目而视,连赵昚似乎也惊悚于尹穑这强力逼人的气势和声势,神情有些紧张了。

尹穑,兖州(山东)人,字少稷,时年七十岁。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追随太上皇南渡,与太上皇共过患难,挨过辛苦,得太上皇信任,擢枢密院编修官,并赐进士出身。赵昚禅得皇位后,历任监察御史、右正言、殿中御史等职。其人博学有文,有辩才,生平政见,仰秦桧之所谋,尊汤思退之所为。隆兴元年(公元1163年)符离兵败,金兵索地,他力主割地议和,在汤思退的指使下,弹劾元帅张浚“拥兵跋扈”,攻击反对割地议和的主战官员三十多人,并劾出朝廷。因其背后有所倚重,群臣厌而恨之,但无可奈何,故其气焰更为嚣张,倚老卖老,成为朝廷主和派的领袖人物。

尹穑在“一鸱人林,百鸟噤声”的沉寂中,竟然挺立阶下,拱手放声:“圣上遣使北上的决定,确实是英明之举。但遣使北上的使命,不应是‘求陵寝地及更受书礼’,更不应是兵部尚书黄中所叫喊的‘折冲樽俎,如上战场’,而应是以虚心、诚心的姿态求和、议和、固和。虚心自责‘迟输岁币’之过失,诚心自责垂拱殿‘一撕一掷’之鲁莽;虚心保证‘隆兴和议’的切实执行,以巩固宋金关系的和平。”

这不是拿着赵昚开涮吗?主和、主战臣子全都错愕惊骇沉默了,连高台御椅上的赵昚都皱起了眉头……

倚老卖老的尹穑神情更显放肆:“圣上天纵英明的雅量和天纵英明的从谏如流,使臣五内感激。臣蒙圣上知遇之恩,不能不坦诚禀奏。我朝南渡四十年间,宋金关系基本上保持了和平,使我朝在这临安城站稳了脚跟。赖太上皇夙兴夜寐,劳神焦思,在短短二十年之内创造了天下奇迹,重建了一个繁荣富庶的临安城。这一切,都归功于太上皇天纵英明的治国方略;在宋金关系上的以‘礼’致和,以‘让’致和,以‘岁币’致和……”

尹穑对赵构三十多年来对金国求和乞和方略的释解和歌颂,使群臣瞠目结舌心悸心跳,感觉到一种理不清的苦楚和尴尬,连同高台御椅上的赵昚立即陷人不可言状的哀痛历史的回溯中,集英殿议事厅出现了死寂的宁静。

尹穑神采飞扬,气势更为猖狂了:“历史上的秦、汉、隋、唐,都有‘送子为质’‘公主和亲’之举。我朝三十多年来奉行的‘岁币和亲’‘仁义和亲’更具有特殊的功效。三十多年来,金兵的多次南侵,不都在我朝的‘岁币’面前勒住了马蹄吗?‘岁币’是我朝的强项,年年有商人纳税,有农夫纳赋,有织女纳绢,有矿工纳金,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较之我朝的‘禁军’‘厢兵’更为有力,而且绝无‘将帅拥兵跋扈’之忧。至于‘求陵寝地及更受书礼’二事,自然是绝顶重要的,五年前曾遣使北上专议此事,遭金国皇帝的‘书答’拒绝。在此‘迟输岁币’‘垂拱殿撕掷国书’‘怒发逐客令’的异常险恶之时,再次以‘求陵寝地及更受书礼’二事相逼金国皇帝,不仅有破坏‘隆兴和议’之嫌,更有自招灾祸、自起战端之咎。难道我们要逼着金国皇帝率领二十万兵马‘护送’徽、钦二帝的灵柩进入江南吗?”

倚老卖老的尹穑,仍在喋喋不休地“规谏讽喻”着,已显沙哑的声音似一把钝刀接连不断地刺着赵昚的心胸。他咬着牙关、红涨着面颊、焦躁着目光,急切地盼望高台下跪伏的群臣中能有人愤而站起,仗义执言地教训这位倚老卖老的臭嘴乌鸦。他的目光掠过陈俊卿、蒋芾、王佐等人身上,他们都是怒目衔恨,呈现出敢怒不敢言的恐惧。他把目光落在虞允文的身上,这位资兼文武的倚重之臣,依然低头闭目,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他失望了、恍悟了,尹穑背之所倚,毕竟是压在自己头顶、享有绝对权威的尊神啊!他一颗充满活力的壮心、雄心和“心存恢复”的刚烈之心,一下子泄气了。他怆然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理睬臭嘴乌鸦尹穑的喋喋鼓噪。

此时的虞允文,在尹穑的喋喋不休、胡说八道中,暗自进行了激烈的思绪斗争。在会议之初,他打定主意不说一句话,祈求会议没有纷争地平安结束。会议开始,吏部尚书陈良祐的发目,他不大在意,认为只是陈良祐的一时糊涂;及至右正言袁孚声色俱厉奇言奇语的“规谏讽喻”,他蓦地惊觉到来势不凡,但仍归结于斯人怪僻性情和故作高深的做法,不必计较,希望会议能在这小的纷争中结束;但御史中丞尹穑的发言,荒唐傲慢,篡改历史,以谬论为三十多年来可悲可哀的误国国策唱赞,狐假虎威地拿着赵昚的尊严和治国方略开涮,完全丧失了臣子的道德和身份,这是断然不可容忍的,他决定发言反击了。

他当然知道这位狐假虎威的老者并不可怕,但他背后倚重的老虎却是一开口就可以吃人的。顾不了这么多了,若眼前这场纷争失败,则皇上的处境更加困难,皇上“心存恢复”的雄心壮志将再次受挫,就连辛弃疾的“诏令入对”也将取消。该拼死一搏了!

背有所倚的尹穑,以其嘲弄尖刻言辞,直接否定了赵昚的宣示:“‘求陵寝地及更受书礼’二事,只是一个面子问题,只是感觉上虚无的尊严,我们只能宽容等待。完颜雍不是已经自称为孔孟弟子、儒家皇帝吗?也许有一天他会自觉地偿还圣上‘求陵寝地及更受书礼’这两大崇高的愿望的!”

尹穑扬扬自得地结束了他的“演讲”,等来的不是他的同伙的喝彩,而是一阵霹雳般的棒喝:“无耻的谎言,无耻的颠倒是非、蛊惑人心……”

集英殿议事厅的气氛,“轰”的一下升温了,**了,继而肃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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