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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张浚罢官(第3页)

张浚的神情骤然凝重了。

胡铨取出皇上亲笔书写的诏令宣示:

加张波少师,任保信节度使、判福州。

张浚闻声挺身坐起,慌悚出声:“这……”

胡铨把“诏令”交给张浚:“张公勿疑。这道诏令,圣上已于今日卯时早朝中,向群臣宣示了!”

张浚接过诏令,不及着履,面对大内方向跪倒,叩头触地,失声痛哭:“圣上,臣张浚叩谢天恩。可臣真想知道,何以有眼前这猝然而至的朝政国策变更啊!”

胡铨急忙搀扶张浚落座于软榻之上。张浚拱手向胡铨请教:“邦衡,请告知我这朝政国策猝然变更的真相。”

胡铨急忙端起几案上的茶壶为张浚斟茶解忧,但茶壶是空的,“失势茶绝”的官场箴言浮上心头,他凄然蹙眉,微微摇头,无奈地放下茶壶,唉声谈起:“张公容禀,朝廷已决定用金银玉帛买和平了。”

张浚目瞠而不解:“买和平?和平可买吗?”

胡铨苦笑作答:“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靖康之议’成,钦宗不就是用金银玉帛买和平吗?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绍兴和议’成,我们现时的太上皇不就是用金银玉帛买和平吗?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第二次‘绍兴和议’成,我们现时的太上皇,不就是第二次用金银玉帛买和平吗?前几日,汤思退已派遣宗正少卿魏杞、康滑等人出使金兵大营,要用更为昂贵的代价,从金兵统帅仆散忠义的手里买得和平,我们大宋将要在买来的和平中发达兴旺了。”

张浚哀声痛呼:“前车之覆,后车不鉴,天亡大宋啊!和平是可以用金银玉帛买的吗?斑斑历史,全是血痕!邦衡,你还记得吗?靖康元年正月,金兵统帅完颜宗望率兵马六万围攻汴京,钦宗惊慌失措,弃李纲及其所部九万护城兵马不用,鬼迷心窍地派遣佞臣李邦彦赴金兵大营议和,以每年岁贡院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絹帛一百万匹、牛马一万头,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高昂代价,换取金兵解围北撤,遂买得了和平。可这个买来的‘和平’,只有短短的九个月,金兵在收讫朝廷付于金银玉帛、牛马土地之后,于同年十一月,更以十五万兵马南侵,再次围攻汴京。钦宗不知悔改,仍派出使者愿以黄河以北的土地百姓和更多的金银玉帛购买和平,可此时金兵索要的,是大宋朝廷的性命。他们乘着飞雪发起攻击,几个时辰之后,汴京城破,徽宗、钦宗被俘,皇宫遭劫,京城轰毁,宋室南迁。钦宗买来的和平,原是家国的毁灭啊!邦衡,你还记得吗?绍兴八年用金银玉帛买得的和平,更是一场荒唐的闹剧。是年三月,金兵副元帅完颜昌(挞懒冤废黜伪齐刘豫以后,扬言挥师南下的声威,使饱受战败流离的太上皇心惊胆寒,依照奸相秦桧的进言,派遣使者至金兵大营议和,成‘绍兴和议’:以宋对金纳贡院称臣,岁贡院白银二十五万两、絹帛二十五万匹,宋金以黄河为界的代价,换取金兵停步于江淮。算是买得了和平。可这次买得的‘和平’,仅仅只有两年,绍兴十年(公元1140年),金兵统帅完颜宗弼发动政变,杀掉完颜昌后,即废去‘绍兴和议’,出兵夺取陕西、河南,进军江淮,遇到岳飞、韩世忠、刘锜、张俊等将领的顽强阻击,特别是岳飞统率的八万岳家军,挺进中原,连战皆捷,消灭金兵主力,兵临故都汴京城下,呈现北渡黄河收复故疆之势。可朝廷金牌频发,下令各路兵马停战班师,自毁长城,并以‘宋向金称臣,宋金间西起大散关,东沿淮河之线为界,宋割让唐州、邓州、商州、泗州、和尚原、方山原六地与金,宋向金岁贡院白银二十五万两、絹帛二十五万匹’,外加岳飞的性命、韩世忠的致仕、刘锜的罢官等血泪汪汪的代价,从金兵统帅完颜宗弼手中买得了和平。可这个‘和平’,是奴隶驯服的和平,是奇耻大辱的和平,是国库空虚、村落萧索、军心涣散、民心失落的和平,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可我们的朝廷还在重复地做着这个‘用金银玉帛买和平’的荒唐梦。邦衡,此时我心之所急、所望、所挂牵者,是江淮战区的战备,是一万两千名齐鲁、淮北的‘归正人’的情状和六千名江西山林好汉的命运啊。”

胡铨知道,张浚所牵所系的是这次朝政国策猝然变更的起因和爆点。该坦然地让这位年老衰敝的朋友知道江淮战区凄凉的现状了。他神情深重地开了口:“朝廷为了早日买得‘和平’,圣上已任命汤思退都督江淮军马,已任命太上皇的亲信殿前都指挥使杨存中为同都督,已任命通金使王之望和户部侍郎兼枢密都承旨钱端礼宣谕两淮。王之望、钱端礼出手阴毒,上表诬张公‘飞扬跋扈,费国不资’曰诬江淮战备是‘名曰备守,守未必备;名曰治军,兵未必精’曰上表罢去江淮战区守将、参政官张深、冯方等人,并下令停止了备战事宜,向金兵统帅仆散忠义传送了急切求和的信息。”

张浚皱着眉头、咬紧牙关静听着。

胡铨神情沉重地讲述着:“王之望、钱端礼对两淮的‘宣谕’是刀刀见血:建康镇江两地军营中张公招募归正人已被钱端礼遣散了;万弩营中张公招募的山林好汉已被王之望分批押回江西了。”

张浚悲愤难耐,紧紧地咬着牙关。

胡铨忍着愤怒讲述着:“汤思退更加丧心病狂,下令罢筑寿春城,辍修海船,毁拆水柜,撤销海州、泗州、唐州、邓州之戍守。张公所行制的一切,均已毁灭殆尽。”

张浚以拳击几,痛声呼号:“天日昭昭!历朝历代有这样买‘和平’的吗?寡廉鲜耻,丧心病狂啊。”

胡铨急忙宽慰张浚:“张公,你千万不要着急。”

张浚打断胡铨的劝慰,拱手相求:“邦衡,请告知我,是谁筹划了这等荒唐透顶的方略?真的是一直高唱‘抗金北伐’的圣上吗?邦衡,我此刻已是心乱如麻,语无伦次了。”

胡铨此时确实被张浚悲愤、真切的忧国忧军之情感动了,也以悲愤、真切的心音回应:“筹划、倡导这个罪恶方略的是秦桧的余孽汤思退。决定实施这个罪恶方略的自然是我们的圣上,但圣上是真心而做,还是违心而为,我就不敢说了。朝廷有人议论,说这次朝政国策的猝然变更,源于德寿宫,源于德寿宫里那位已禅让其皇位而仍把握着实际权力的太上皇。”

张浚倒吸了一口凉气,结舌不语,眉宇间暴起的一股悲愤之气,也骤然消失了,浮起了一层绝望的痛苦:“可怕啊,预感成真了!二十多年来,一点一点积累的希望,又一次毁灭在他的手里,说不得了。从建炎元年(公元1127年)康王赵构继承皇位起,自己就以太常寺主簿、殿中侍御史、知枢密院事等职伴随于左右,自己对赵构太了解了。金兵穷追不舍的追杀,护卫将领苗傅、刘正彦在‘行在’的恐怖兵变,已彻底轰毁了康王赵构的雄心壮志;在仓皇逃命的流离颠沛中,全然跌人了祖宗遗传的爱贤嫉贤、恐惧猜疑的泥潭,跌人了祖宗遗传的以文制武、自毁长城的恶性漩涡;眼前这朝政国策的猝然变更,就是这种恐惧猜疑、自毁长城的必然结局啊!”

悲哀的验证,痛苦的验证,使张浚全身的血液似乎全然冷却了,他无力地、自语似的喃喃询问:“德寿宫如此倒行逆施,我们的圣上难道无所抵制?”

胡铨苦笑回答:“张公忘记了,我们大宋是以孝治天下,我们的圣上是天下至高至极的孝子啊!”

张浚无力地点头、摇头:“难道满朝臣子都是这般至高至极的孝子吗?”胡铨苦笑回答:“人一上百,形形色色,朝臣中自然会有‘孝未至高至极’之人。枢密院都承旨陈良翰反对和议,反对汤思退的倒行逆施,并称赞张公‘军政忠勤’,已被圣上下诏罢官了;侍御史周操反对王之望、钱端礼乱军毁军的卑劣行径,称赞张公‘人望所归,不当去国’,已被圣上下诏贬逐了。张公不必惊讶,这只是又一次大规模清洗主战臣子的开始,大凡‘孝未至高至极’之人,都不会逃过这一劫的。”

张浚泪流满面,出语苍凉:“我,我罪愆深重,当罚、当贬、当死啊。”

胡铨急忙收起怆楚无奈的苦笑,向眼前这位痛不欲生的朋友,抛出宽慰人心的希望:“可圣上除授张公为‘少师’的诏令,却是值得关注探究的。少师、少傅、少保之职,在荣誉、职能上,仅次于太师、太傅、太保,表明了圣上对张公才智、抱负的敬重,也含有对张公的希望和寄托。而‘保信节度使、判福州’之职,却是实权在握,自然含有‘退而待进’之意。天意从来高难问,圣上如此安排,也许是英明深远之举。”

张浚似乎在琢磨着赵眘这道诏令的“英明深远,他皱着眉头,沉默着、思索着。

胡铨悄声为张浚送去了一把打开心头愁结的钥匙:“张公明白,我们的圣上也是一位多变的帝王啊……”

张浚仍然皱着眉头思索着。

王抃推门进人,拱手向胡铨、张浚禀报:“宴席已备,客人已到,歌伎乐伎已陪席等候,恭请二位大人示知。”

张浚望着胡铨,神情茫然。

胡铨笑语张浚:“张公,我们借班荆驿馆王抃大人的美酒佳肴,为圣上的诏令谢恩唱赞吧!”

张浚忽而恍悟,邦衡之来,除传达圣恩之外,是代圣上为自己送别啊!他笑而点头,在胡铨的搀扶下挣扎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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