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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仓部郎官(第1页)

第九章:仓部郎官

翌日清晨卯时,在改做灵堂的餐厅里,一张祭案,一炉祭香的袅袅青烟,两炷泪烛的摇曳光焰,一尊由辛弃疾亲笔书写“伟哉虞公,千古不朽”的堂堂灵牌,凝重着这一夜寂沉悲伤的哀痛。灵堂前哀跪祭虞公英灵的范若水、范若湖、辛茂嘉离去了:思绪至悲的辛弃疾仍是跪祭不起、泪流而泣:“西湖浪子”在即将告别返回京口的惜别时刻,忍着悲凄向辛弃疾道出了一桩他在临安获得的更为凶险的讯息。由于这讯息将为此时哀痛至深的辛弃疾增添一层更为震撼的哀痛,他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变得苦涩激愤了:“近来临安朝野都在谈论辛郎在滁州推行的‘十二字’施政方略,特别是新奇的兵民成军。传说人数已达数千人,大大超越了朝制中州府厢兵和乡兵的综合。而且这数千将领士卒,都具有倚天而号、提剑而舞的凶狠气势。更为牵动人心者,这数千将领士卒的雄武气势,不仅震撼了福宁宫,而且已闯进了太上皇静养的德寿宫。”

雷霆霹雳啊!辛弃疾瞠目凝神了:眼前祭香的青烟似直射天空,眼前泪烛之火焰似焚烧云雾,“伟哉虞公,千古不朽”的灵牌似闪现出虞公清鉴英武的形容。他放声高呼:“伟哉虞公,才高绝伦,英武当世,弃疾得虞公教诲,搏击滁州风云,时近三载,愧无建树,只能以‘兵民成军’的粗浅尝试回报虞公的恩典了。‘西湖浪子’,我的兄长,请你到皇甫山兵营和边陲要塞看看,看一看滁州府的厢兵、乡兵,看一看皇甫山兵营里‘兵民成军’的三千兵马,那是滁州府的骄傲,那是虞公清鉴致远、英武兴邦的心血啊。”

“西湖浪子”展开双臂紧紧拥抱着辛弃疾,哽咽语出:“好!我听从辛郎安排。范夫人闻知临安朝堂关于滁州‘兵民成军’的议论,挂牵着‘兵民成军’的实情,挂牵着辛郎,也挂牵着朝廷起季大人年幼的嫡孙辛祐之啊。”

辛弃疾凄然点头……

是日午后未时,辛茂嘉按照辛弃疾的吩咐,陪伴“西湖浪子”飞马向皇甫山兵营奔去,辛弃疾心力交痒地走向府衙。府衙的事务不能不管啊!当他踏进府衙的大门,迎接他的是与他同心同德的幕职同僚。他们相拥而至府衙厅堂谈论政事,全然沉浸在备粮、备战的辉煌成就中。

辛弃疾望着这些兴高采烈、意气风发的幕职同僚,他们的脸变黑了,形变瘦了,说话的声音语气也变得粗矿有力了,可这心旷神怡的欢乐能持续几何?“天意从来高难问”啊,若果明天虞公仙逝的噩耗凄然而至,这眼前的一切欢乐都会化为乌有的。他头脑“嗡”的一响,强忍着揪心刺骨的悲痛,高声致语推官杨信:“杨公,明日在这府衙厅堂设宴聚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为这半年多来辛苦在农社、兵营、边塞、街坊的同僚们慰劳庆功!”

人们一时都愣住了,近三年来一向简朴为尚的辛弃疾,今日高兴得开恩了。

杨信高声应诺,府衙厅堂爆起了声震瓦宇的欢呼声。

辛弃疾酸楚闹心,气噎喉嗓,他含着泪水在同僚们的欢呼声中离开了府衙厅堂。他回到家里,径人祭奠虞公的灵堂,跪拜在灵牌前,叩头祭拜,伏地不起。

跟随辛弃疾进人灵堂的范若水、范若湖神情凝重地望着大异于往日的辛弃疾,心神凄然不解地沉重了。

此时辛弃疾的心境,不再是心力交痒,而是心胆欲裂:沉重、哀伤、痛苦:展望、失望、绝望:愤恨、愤懑、愤慨诸多情愫交结于胸,煎熬着,碰撞着,撕裂着。他欲哭无泪,欲诉无语,默默跪拜在虞允文的灵牌前。他感到孤独、悲哀、无助,他感到神情恍惚,他心灵思绪全然陷落在茫然的五里愁雾中。恰在此时,城外山寺入夜的钟声传来,带着夜风,带着夜雾,带着夜的黑暗,带着夜的不可捉摸和唐代诗人卢照邻的诗句“夜台无晓箭,朝奠有虚尊”。他灵犀乍醒地想到“虚尊”的酒,酒能招魂,酒能消愁啊!他声出肺腑地喊出了一连串的“酒”字。

这一连串的“酒”字出口,在这铺天盖地的五里愁雾中如同春雷滚动,响彻天宇,解开了灵堂前沉闷的愁结,展现了辛弃疾豪情豪气的回归。范若湖捧来酒坛,范若水捧来酒樽,辛弃疾接过,斟酒于樽,开始了战场上军士为殁者统帅至尊英灵的祭酹:“呜呼虞公,忠贯日月。采石之勋,为朝廷南渡奠定了根基,永载史册啊!这第一樽酒,请虞公开怀畅饮!”

辛弃疾祭酒于地,再斟酒于樽:“呜呼虞公,气度雍容。锦囊《材馆录》,为天下文武英才开路,贤者之师啊!这第二樽酒,请虞公开怀畅饮!”

辛弃疾祭酒于地,再斟酒于樽:“呜呼虞公,胆略刚毅。负圣上宵旰之托,撑富国强军之大纛,天地之经纬啊!这第三樽酒,请虞公开怀畅饮!”

辛弃疾祭酒于地,再斟酒于樽:“呜呼虞公,慷慨磊落,言行有度。人柄中枢,厉行可战之实,终成一代名相。千古流芳啊!这第四樽酒,请虞公开怀畅饮!”

辛弃疾祭酒于地,再斟酒于樽:“呜呼虞公,公之殁,天地为之变色,朝堂妖风四起,肉食可鄙之流,乘机反扑,苍蝇点白:海鲜啖饱之辈,造谣诬陷,颠倒黑白;奸佞诡诈、位高权重、不知兵事之徒,信口雌黄、欺压群臣、巧言蔽上。我真惧怕当年‘以金银换苟安’的亡国之策再现,我真惧怕当今‘以议和换偏安’的误国之论成为国策啊!呜呼虞公,在这风雨飘摇之时,弃疾理当继虞公富国强军之志,竟虞公还我河山之大业,奈何弃疾生性愚钝,无才、无智、无策、无力,且无缘再获虞公的错爱、提携和教诲,心有余而力不足,痛断九肠啊!只能以战场上军士祭酹英勇统帅之礼为虞公送行了。”

辛弃疾踉跄站起,向虞允文的灵牌焚香祭拜、跪地叩头三次,然后举起酒坛狂饮,酒喷面颊,酒漫前襟,终因神志昏迷而仆地,落地的酒坛伴而发出惊人心神的碎裂爆响声。

天地应和啊!城外山寺夜半三更的钟声应着酒坛的爆裂声传来,凄凉人心啊!

范若水扑向灵堂祭案前,抱起了昏迷在地的丈夫,高声呼唤着:范若湖急急端来一盆凉水,为昏迷的辛弃疾凉敷解醉:灵堂祭案上的香火烛火似乎一下子亮了许多,似乎有某种不解的神秘力量关注着一时昏迷的辛弃疾:辛弃疾在范若水的怀抱中、在范若湖的凉水解醉中苏醒了。他睁开眼睛,听着醒世醒人的钟声询问:“这是五更钟声吧?天就要亮了,该为虞公的朝祭进香进膳了。”

范若水出语凄然:“辛郎,你太劳累了,此时是夜半三更,只怕是山寺僧人误三更为五更了。”

钟声响着,辛弃疾神情愕然,侧耳静听着,心神骤然而清醒,发出会心会意的惊叹:“佛慈佑人间,山寺僧人亦识人间是非曲直啊!好一个‘误’字,好一句‘误三更为五更爷,这三更钟声是在祭酹虞公千古不朽的英灵啊!夫人,小妹,山寺僧人都在为虞公守灵,我们也为虞公守灵尽孝啊!”

范若水、范若湖立即携手跪拜在虞允文的灵牌前。

辛弃疾在凄凉人心的钟声中,低声吟出了一首《浪淘沙》:

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误鸣钟。惊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

范若水听清楚了,历史的遗恨和现实的艰危,都凝聚在这首短短的《浪淘沙》中。“汉殿秦宫”展现着历史上的悲戚无奈,“卷地西风”展现现实的残忍诡谲:圣上的转向?佞人的专权?对逝者虞公怀恨的追杀?对军旅主战将领疯狂的贬逐?又一场风波亭岳飞冤案的再现?她不敢再猜想了。

范若湖也听清楚了,她虽不解“汉殿秦宫”“卷地西风”更为深刻的含意,但这夜半的钟声、窗外的风声,兄长辛弃疾心痛声咽的诵吟,姐姐范若水极痛极悲的哀思,使她心痛心惊、脊骨透凉。她依附身边的范若水,声音颤抖地表达着心底的哀痛和不安:“姐……”

范若水伸出左臂,抱住了她这位聪慧懂事的妹妹。

虞公为北伐强军累死了。辛弃疾在“汉殿秦宫”的彻骨悲凉中走向农村田野,在不曾有过的大丰收的五月天,在乡间黎庶欢天喜地的舞龙舞狮的庆祝声中,他感到离奇而不敢诉说的心寒:若虞公的噩耗为众人所知,还会有眼前这般情景吗?今日临安朝政有变,奸佞弄权,罗织虞公之罪,惯行株连之法,祸及滁州,一切都不堪设想了。他望着欢舞高歌的人群,吟出一首萦绕九肠的《鹧鸪天》: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余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虞公为北伐强军累死了。辛弃疾在“卷地西风”肃杀的哀愁中走向边塞和皇甫山兵营。炎炎六月的练兵场,灼如火烤。战士苦练三伏的喊杀声、刀剑相搏的撞击声、战马萧萧的撕鸣声,组成了军营生活热血沸腾的乐章。辛弃疾心中却激**着五味杂陈、五内如焚的焦虑悲凉:虞公殁了,北伐国策变了,议和偏安了,练兵何用?强军何用?如此灼练三伏,冻练三九何用?不都要偃旗息鼓、丢刀弃剑、偏安苟活吗?可怜的身陷金兵铁蹄的父母兄弟姑嫂姊妹又将如何?辛弃疾突地想起友人陆游去年秋末寄来的一首诗作,怆然吟出:

迢迢天汉西南落,喔喔邻鸡一再鸣。

壮志病来消欲尽,出门搔首怆生平。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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