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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挡我者死02(第1页)

第十章 挡我者死02

至于裴炎,更是武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他的飞黄腾达正与武后的崛起密切相关,三年后又助武后导演了一场废帝的好戏。而主审章怀太子一案,正是裴炎捞取政治资本的关键一着。于是,在裴炎坚持、薛元超附议、高智周弃权的情况下,太子贤的谋逆罪名被判成立,皇后太子之争,就此分出胜负。

高宗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太子怎么会谋反?天下早晚都是他的。他不想再追究下去,但武后发话了:“为人子者谋逆,天地所不容,大义灭亲,何可赦也!”面对着武后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大义凛然的台词,高宗招架不住,无词以对。最后两相折衷的结果,免去贤一死,被废为庶人,幽禁于宫中。从东宫搜出来的数百甲胄被运往天津桥当众焚毁,让普天下都看清楚和天后作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武后借机发动清洗,所有曾和她不合的宰相无不波及,太子心腹张大安首先被流放,第二年反对过她摄政的郝处俊罢相,李义琰也在不久后托病退休。而裴炎和薛元超则分别升为两省长官侍中和中书令。

太子贤交游广阔,王公大臣好友众多,这些人也都逃不过武后的报复。曹王明、蒋王炜、东阳公主,乃至一众开国功臣如张公谨、唐临等的后人都被牵连进来,全部流放出京。其中曹王明因与贤过于亲密,被担心留有后患的武后逼死。说来曹王明还是武后表姐巢剌王妃杨氏唯一的儿子,武后此举,也算是将大义灭亲做到了极致。最绝的还是武后对付太子贤好友高岐的手段。高岐的祖父即是长孙无忌的舅父高士廉,长孙无忌一案中高家已经受了一次打击,但世家大族毕竟根深叶茂,后来高宗也有意和解,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担任高官。武后也不多说,把高岐交给其父处理,叫他们自己瞧着办。早被皇后铁血手段吓怕的高家已经是惊弓之鸟,为了保全自己,保全高家,每个人都在惩治倒霉亲戚方面表现出人类最残忍的一面。为了表现自己的“忠诚”,他们用最血腥的方式来表示和至亲划清界限,高岐刚一进门,父亲就用佩刀刺向他的咽喉,伯父接着一刀砍入他的小腹,堂兄挥刀砍下他的头颅,然后把这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扔到了大街上,表示他们一家对高岐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真是非常非常的痛恨。一向温和的高宗被这样冷血而无耻的举动激怒,下令将高岐的父亲和伯父统统贬出京。武后一定肚子都快笑痛了,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高家自相残杀,声名扫地,最后还被贬出京,煊赫一时的高家就这么破败下去,不仅从实力上,而且从精神上都被她完全击倒,而她根本还没有出手,这样的心机和手段,普天下何人能及!武后自己大概也得意非凡,若干年后又依样画葫芦地重来一次,让错以为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中宗韦后夫妇处置心爱的子女,韦后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死在自己手里,后来那么变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这一场血腥的清洗,牵连死亡之众不亚于长孙集团覆灭的那一次。经此一劫,太子贤的势力基本被肃清干净,武后的权威和铁腕,也牢不可破地树立了起来。废李贤的第二天,英王哲被立为皇太子,改调露二年为永隆元年(680年),显示出天后的空前自信,同时宣布大赦天下。第二年,幽禁已久的废太子贤被迁往巴州,子女仍被幽禁宫中,不能随行。赵道生早已背叛了他,好友死的死,散的散,惟有良娣张氏仍然在身边,陪随他度过生命中最黑暗的岁月。贤在母亲准备称帝前夕被杀,张良娣却熬了过来,淡淡地看着权倾天下的婆婆如何起高楼,如何楼塌了,她一直没有再嫁,以章怀太子良娣张氏的身份终老一生。因为长久的囚禁,贤衣衫破碎,身形单薄,新太子哲和这位哥哥的感情一直很好,不顾威权贵盛的母后坚持为哥哥送行,事后又不知死活地上表要求为哥哥改善待遇:

庶人不道,徙窜巴州,臣以兄弟之情,有怀伤悯,昨者临发之日,辄遣使看,见其缘身衣服,微多故弊,男女下从,亦稍单薄。有至于是,虽自取之,在于臣心,能无愤怆?天皇衣被天下,子育苍生,特乞流此圣恩,霈然垂许:其庶人男女下从等,每年所司,春冬两季,听给时服。

有妻如此,有弟如斯,贤的一生虽然短暂,也不算枉费此生了吧。他的早死或者是件幸事,他将以永恒的傲世少年的形象留在人们的心里,由始至终的骄傲与坚持,不曾为风刀霜剑磨灭棱角。他和张良娣的感情也可以善始善终,始终清晰明净如山头的满月,不曾为外界扭曲玷污。不像他的弟弟——哲。

新册立的太子为武后第三子哲,这年二十五岁,他原名显,名字和封号经常被改来改去,以后还会恢复本名显,变化不定的称呼,似乎正是他坎坷一生的写照。武后生这个孩子的时候难产,很吃了些苦头,忧心如焚的高宗为此恳求高僧玄奘:“中宫在难,情愿皈依三宝,愿佛祖庇佑!”玄奘微笑:“圣体必安和无苦,然所怀者是男,平安之后,愿听出家。”武后果然平安产下一子,婴儿满月后被玄奘大师收为弟子,列入僧籍,故此在佛教史上,李哲有佛光王之号。为酬谢神恩,武后也亲披法服,虔诚礼佛。之后又在龙门石窟为李哲开窟造像,祈福驱邪。可见武后尚未选择在权力之路上孤独跋涉之前,爱子之心也并不亚于天下所有的母亲。

作为嫡三子,哲不必承受两位哥哥那么大的压力,性格之活泼任性,较贤更甚,老臣张柬之称其“素称勇烈”。以武后的高压与威严,哲仍敢公然前去为穷途末路的庶人贤送行,并请求为哥哥改善待遇,便可见一斑。只是他虽然桀骜不驯,才具却很平庸,可以说有勇无谋。除了智力上的因素,大概也和他从小未受过严格的教育,父母对他期望不大有关。小皇子整天斗鸡游猎,几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承担治国大任?事已至此,说不得只有赶鸭子上架。新太子监国期间特选资深望重的老臣刘仁轨,中书令薛元超和侍中裴炎辅佐。刘仁轨年迈体弱,本人已受到裴炎等新贵的排挤,起不了多大作用。薛元超倒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新太子的表现,却让人深深失望,仍然像以前做小皇子时那么贪玩。薛元超不得不苦口婆心地不要涉险游猎,有时间多看书,“听政余闲,留情坟典”,每天给他布置的作业,请务必完成,“所读班史,请毕残功”。[50]跟几岁就通读《尚书》《论语》,二十三岁可以为《后汉书》作注的章怀太子贤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史书上没有记载哲做太子期间和裴炎相处的情况,不过从哲登基后处处不给裴炎留面子看来,两人相处得并不好。英明的领袖可以让人心悦诚服地追随,没有才华但脾气柔顺听话的,也愿意给他建议或者干脆把他当傀儡。但像哲这样本人没本事脾气又臭的,也难怪裴炎这些人另有打算了。诸子之中,弘礼敬大臣惠及黎民,最受人爱戴,足可和武后分庭抗衡;贤才华绝世,文武双全,无奈形势比人强;而哲无论才华还是背景都不足以服人了,换太子如换走马灯,每更换一次太子,就是大批东宫官员的贬黜,谁还敢跟太子太过接近,把身家性命吊在一棵不牢靠的树上?

经过无数曲折,武后现在总算选定了一个不让她那么头疼的太子,自然心情舒畅。为了表示自己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武后大度地上表请求皇帝宽恕两位庶子上金和素节的罪(他们之前都以收受贿赂罪而遭贬),然后一个安置到沔州,一个安置到岳州,仍然不准他们进京面圣。有鉴于此前皇室血腥气太重,武后特地安排了两场婚事增添一点喜庆色彩。皇太子哲本有嫡妃赵氏,因得罪武后囚禁宫中,一不留神给饿死了。开耀元年(681年),也就是哲册立为太子的第二年,武后为他再娶韦家新妇,就是日后著名的韦皇后。韦氏出身名门望族,京兆大姓,有道是“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但属于老牌贵族,政治上已无影响力,祖父、父亲都不过是典军、参军之类的小官,这样的背景最是符合武后的心意。新太子纳妃的同时,也正逢太平公主出阁下嫁薛绍,薛绍的母亲是太宗皇帝和长孙皇后的女儿城阳公主,两家是亲上加亲了。天后本来嫌薛绍的嫂子萧氏出身不是贵族,想逼薛绍的哥哥休妻,经人解释萧氏原来出身兰陵萧氏才算罢休。太子纳妃,公主出降,是李唐皇室近年少有的喜庆事,两场婚礼都办得十分铺张,火烛映天,香花铺地,极尽奢华之能事。然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热闹铺陈,难以掩饰李唐皇族人丁凋零、江河日下的事实。病弱的皇帝,庸碌的太子,雄心勃勃的皇后,无所适从的群臣,放在吐蕃崛起、突厥复国的大背景下,足以让任何有识之士忧心忡忡。始平县令李嗣真的看法可以说是当时较有代表性的:“皇帝病日侵,事皆决中宫,持权与人,收之不易。宗室虽众,居中制外,势且不敌。诸王殆为后所蹂践,吾见难作不久矣。”皇帝病情日益恶化,天下政事皆取决于中宫,持权与人,收之不易。李唐皇室虽人数众多,但都在外地。天下府兵,齐集关中,居中制外,势难匹敌。只怕诸王都难逃皇后的毒手吧,大难将至了。

一个小小的始平县令都可以看得这样透彻,身为大唐天子的李治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察觉?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着慌了,这才开始记起了自己的责任。贤做太子的时候,除了刚开始让贤短期监国、测试能力,让他放了心之后,他便心安理得地自顾自养病去。整整五年时间,他没有给过贤多少监国掌政的机会。每年他都有离开长安或东都,外出数月方回,却从未让贤留守监国。或者这跟他那段时间健康状况较好有关,但却完全剥夺了贤应有的裁决国事和树立威望的机会。直到贤出事之后才又匆匆忙忙地任命太子监国,那又有什么用,天后羽翼已成,仅凭马坊里搜出的数百甲胄便结束了大唐太子的政治生命。对于哲他不愿重蹈覆辙,开耀元年(681年)即首度命太子监国,第二年他幸东都,便一直命哲留守京师处理朝政,长达一年多时间,直到大臣反映哲太不像话才把哲召赴东都。可是,哲又是一个糊不上墙的太子,大唐帝国后继无人,李治的焦急和担忧可想而知。

开耀二年(682年)正月,皇太子哲为高宗生下一个皇孙,高宗大喜过望,亲自为这个婴儿命名为重照,并在满月的那天,改元永淳,大赦天下。从婴儿的名字和年号来看,高宗是太渴望这个婴儿能够继承大业,维护李唐皇室的长治久安了。高宗这个时候又很敢想敢干了,不久就下令把皇孙重照立为皇太孙,而且想为这个刚刚满月的婴儿开府置官署。这是一个极不正常的举动,历史上从来没有皇太子健在就立皇太孙的先例,何况还只是刚满月的婴儿。臣下提醒他,高宗很不耐烦地说:“没有先例,就从我开始吧!”他是真的很希望自己死后,皇位可以平平安安地由哲传到皇太孙重照这里吧。可是高宗在世时都保不住太子的地位,又怎么可能指望自己死后,仅靠一个皇太孙的头衔就能阻止武后夺权呢?立皇太孙,不过只是由于子孙凋零而起的精神寄托和心理平衡罢了。

武后微笑,她不反对高宗去寻找一些微小的精神安慰,这个男人几乎给了她世间所有的一切,而她至少可以回报他一个礼物——希望,哪怕只是虚假的希望。

落寞的高宗重回朝堂,吩咐乐师奏响了他三十年不曾听过的《秦王破阵乐》。这首乐曲描写太宗百战而取天下的武功,在唐代向有国歌的地位,每逢国之重典例必演奏,然而高宗登基后却下令罢演,理由是乐曲中有描写征战和杀伐,音乐又太过高亢激越,高宗仁慈的心性和柔弱的身体都受不了。此刻重病垂危,病骨支离,却重新奏响了这首金戈铁马,有动山河之威的武曲。王业艰难,祖宗盛烈,自激越的乐曲中喷薄而出,与目下的惨淡境地构成了鲜明对比。

三十年的时光如流水般逝去,伴随着《秦王破阵乐》的乐声,他是否会重新审视自己的一生?少年时的叛逆,初遇时的心跳,铲除长孙时的踌躇满志,泰山封禅时的志得意满,征突厥,灭高丽,战吐蕃,弘的去世,贤的被废,曾经拥有最辽阔的版图,到现在的子孙凋零,后继无人……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是否还会为她的一颦一笑梦萦魂牵?他是否还会不顾一切地为她争取皇后之位?他以为她是只金丝雀,没料到却是一只海东青。他教会了她飞翔,却已经无法再掌控她的方向。

人生若只如初见……

《秦王破阵乐》纵然慷慨激昂,却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无论李治是心甘情愿还是追悔莫及,往昔的一切已无能改变。李唐皇族的荣光和权威,已经如滔滔逝水东流而去,没有谁能阻止,没有谁能挽回。

两个儿子接连出事,给高宗的打击很大,哲的不成器,让他又气又急。伤心、难过、担忧、焦急,身体更是江河日下。开耀元年(681年),高宗终于开始服丹。说来高宗对丹药的态度很有趣,一面口口声声“生死有命,人力难及”,一面不断地广征方士。丹药炼好之后,又迟迟疑疑,今天看看,明天摸摸,就是不敢吞下去。此番能下定决心,想来也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如果说丹药造成了什么效果,那就是让他病情恶化的程度呈加速度发展。

与此同时,突厥的复国运动也进入了**阶段。由于领导者均为原东、西突厥帝国的贵族甚或皇族,颇具号召力,他们不断地组织叛乱,想尽各种办法破坏唐帝国的马场,连年骚扰令得帝国北方马场累计损失马匹达十八万之多。高宗时期仍然承接着太宗时代的军事制度,绝少在外长期驻军,往往平叛大军一走,对方又卷土重来。塞外鏖战方急,成就了一代名将裴行俭的声名,他曾三次出征突厥,均全胜而回,声望与日俱增。调露元年(679年),裴行俭因计败十姓突厥和吐蕃联军收复安西四镇,被高宗特授以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当时的左卫大将军由哲挂名,所以裴行俭实际成为总管京师宿卫部队和出征野战部队的军方最高领导人。次年他又受命任定襄道行军大总管,合兵三十余万,大败突厥主力,擒其酋长,杀其可汗,令高宗大为叹服。开耀元年(681年),裴行俭三征突厥,智勇兼备降伏突厥伪可汗阿史那伏念,完全平定了突厥余部,累计功劳和声望眼看就有入相的可能。

当时刘仁轨年迈,郝处俊罢相,裴行俭手握军权兼门生众多,已然成为武后的头号政敌,他如拜相将对武后夺权构成严重障碍。这时,裴炎出马,上表高宗,历陈此次大捷并非裴行俭的功劳:“阿史那伏念投降实际是由于裴行俭的部将程务挺、张虔勖率兵逼逐,加上漠北的回纥诸部配合南进,他是走投无路才投降的,并非裴行俭真的有那么大本事。”高宗因此取消了为裴行俭记大功的念头,且当初阿史那伏念投降的时候裴行俭曾许其不死,现在裴炎这么摇唇鼓舌地力称这些突厥首领根本不是真心归降,武后一旁添油加醋,高宗便把这五十四名投降的突厥贵族全部斩首。阿史那伏念为原东突厥帝国王室后裔,太宗所擒的颉利可汗之侄。唐廷的言而无信使突厥人大为不满,埋下了之后突厥贵族反唐的祸根。伏念败亡后余部在阿史那骨咄禄统帅下,征铁勒,犯唐境,声势逐渐壮大,于是设牙帐自立为可汗,重建突厥帝国,史称后突厥汗国,成为唐帝国的头号劲敌,这是后话了。世事如此,裴行俭心灰意冷,叹息道:“与部将争功,古今所耻。现在既然归功于自己的部下,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背信弃义地杀戮降将,以后恐怕不会有人投降朝廷了。”于是托病不出,这正中武后下怀,当然不会去劝他出山啦。裴行俭要一直执掌军权那简直不是一般的麻烦。后来突厥再度叛乱,高宗有意再起用裴行俭,但军队尚未调集完毕他便已去世了,享年六十四岁。而这次事件中作为既得利益者的两位部将程务挺和张虔勖,也因此投靠了裴炎,后分别执掌左右羽林军,为武后发动宫廷政变废中宗立下了汗马功劳。就这样,在裴炎的帮助下,武后顺利地度过了这次危机,顺便拔除了裴行俭这个难缠的“钉子户”,可谓意外之喜,一切正按她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时来天地皆同力,第二年关中大旱,粮食匮乏,斗米涨到三百文钱,但对武后来说却是个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她正想找个理由去洛阳。高宗的身体越来越差,看样子随时都会一病不起,曾经经历过太宗去世后政局变幻之苦的武后深知这时候必须好好经营,一个疏忽便会导致满盘皆输,她现在虽然顺风顺水,但还不能完全控制宰相集团,刘仁轨以其功劳和资历仍有一定影响力,她正渴望摆脱长安城旧势力的掣肘,到洛阳去大干一番。天从人愿,关中饥馑,她现在有大把理由劝李治东巡洛阳了。因洛阳的漕运之便,库存了大批从江淮运来的粮食,可以解决政府官员的吃饭问题,从隋代开始便有关中灾荒赴洛阳就食的传统。高宗虽已病入膏肓,但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但问题又来了:因为裴行俭事件,朝廷跟军方关系微妙,武后也不愿让不为己用的军队过多前往洛阳,那么沿途找谁来保驾?

这么好的机会决不能错过,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武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想到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她找来了新提拔上来的监察御史魏元忠,要他负责沿途的保安工作。

可怜的魏元忠真是欲哭无泪,这样的主子也太难伺候了吧!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他一介寒儒,手下半个虾兵蟹将都没有,竟然叫他负责天子东巡,叫他怎么承担得起。然而朝廷诏命无可推拒,魏元忠冥思苦想半天,没奈何只好临时打开长安、万年两县的监狱,东瞅瞅西瞧瞧,看到里面有个说话做派似乎都很牛的大哥模样的家伙,细细打听清楚,给这位囚犯打开枷锁,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道出来意:希望他能配合一下,帮忙管束沿途盗贼不要作乱。这位头目想着自己能为皇上护驾也是很光荣的事情,一不留神做盗贼做到这么有前途,就笑着答应了。魏元忠于是发给他官服袍带,让他骑马跟随圣驾赴洛阳。这一手还真有效,沿途盗贼看见保驾护送的竟然是自己的头目,不敢前来骚扰,一万多人马平安到达东都,就连私人财物都一文不少。天子出巡盗贼护驾,真是千古奇闻,但这有什么关系呢?管他用什么方法,有效就好,这就是典型的武氏风格。虽然由于这次东巡决定十分仓促,一路粮草准备不足,竟出现了扈从士兵饿毙路上的事情,但总算是平安到了洛阳,武后的目的达到了,她再一次创造了奇迹。

现在主要的宰相和军队都留在长安,武后正可以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改组政府,速度要快、快、快!因为她病弱的丈夫,已经撑不了几天了。

武后的效率是毋庸置疑的神速。四月二十日刚到洛阳,二十四日就采取了一项重大行动,一口气任命了四位宰相:黄门侍郎郭待举、兵部侍郎岑长倩、检校中书侍郎郭正一及吏部侍郎魏玄同。因为这几人资历实在太浅,既要他们与闻政事,又不好授予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名号,于是想出个新名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高宗原本病重垂危,一路长途跋涉鞍马劳顿,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只好由得妻子去折腾。主要宰相都在长安,自然没人反对,诏书畅通无阻地颁布天下,四位年轻资浅的四品官员顿时平步青云,就此跻身宰辅行列。

这是唐代宰相制度史上的一次重大变革。按照大唐制度,原本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拜相,武后率先打破这一限制,提拔为相的裴炎、薛元超都只有四品官职,但也只局限于中书、门下两省,且要具备一定资历。中书侍郎薛元超为名臣之后,黄门侍郎(即门下省侍郎)裴炎出身河东裴氏,都是自幼入弘文馆的名门子弟,在仕途上跋涉已久,薄具声名。而此番拜相的岑长倩和魏玄同并非中书、门下两省官员,另外两位郭正一的中书侍郎仅为检校(即代理),郭待举的黄门侍郎也任命不久,资历都很浅。这就打破了原来任相资格的限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此成为非中书、门下二省四品以下的低品级官员拜相的常用头衔,到后来甚至成为唐代宰相的唯一头衔。

从此以后,大批科举出身的年轻官员,也可以被迅速提拔为宰相,掌握政治中枢,与之相对应的则是资深高门贵族官吏的潜沉,如果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名号,即使位望最高的左右仆射也被排挤出宰相队伍。这虽是唐代士庶合流在政治制度上的必然体现,但也是武后直接掌控朝政的关键性一步,说武后促成了这一历史潮流的加速发展并不为过。从此,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提拔听话的年轻官吏为宰相,而不必再看那些资深老臣的脸色。趁高宗还健在的时候,武后借高宗的名义实现了这一重大转变,应该说是很有政治眼光的。

此时几位老臣相继去世,如铁杆反武派郝处俊,资深望重的中书令崔知温等。曾谏阻武后摄政的宰相李义琰因改葬父母有越礼行为而受到指责,自己估计不容于新政府,主动请求退休。至此,武后的反对派已经凋零得七七八八。这段时间哲一直留守长安监国,刘仁轨、裴炎、薛元超辅政,当是高宗有意培养他熟悉政事的运作,刘仁轨年迈体衰,裴炎和薛元超分掌中书、门下二省,都倾向于支持武后,自然可以放心。哲还是老样子,薛元超教得吐血,忍不住抱怨,皇太子一概置之不理,薛元超索性自行禀告东都。说来薛元超此番辅政也很尽心了,这个人本质不坏,只是趋炎附势人之天性,一封《谏皇太子书》口口声声都是要太子不要辜负天后的期望,倒没天皇什么事,可见在群臣心目中裁决国事的主要已是天后了。于是次年夏天,也就是弘道元年(683年),飞诏皇太子急赴东都,一方面便于管教,一方面高宗当时已经病危,也有交待后事的意味。薛元超在长安病得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让哲给气的),上表请求退休,这年冬天便去世了。如果放在许敬宗退休的时机,薛才子的去世一定让武后感觉痛失英才,可惜时过境迁,眼下武后势力雄厚,薛才子是死是活倒也无关紧要了。薛元超这辈子活得也很辛苦了,先是拍李义府的马屁,一不留神给拍到马腿上,落得被贬外放。接着抱上官仪的粗腿,结果上官仪掉脑袋他也跟着倒霉。历经修炼总算炼好眼神,靠到天后这棵大树上好好地凉快凉快,一肚子的锦绣才华也就办成了扳倒章怀太子这一件大事,也算不虚此生。

随皇太子赴东都的还有宰相裴炎,现在众宰相中唯一对武后不以为然而武后还不能不有所顾忌的只剩下老臣刘仁轨,虽然他已经八十多岁,活不了多久了,可是看着还是觉得碍眼,干脆留他一个人在长安,辅佐皇太孙留守京师。高宗不是想立皇太孙确保李家天下吗?那就让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臣去辅佐那个年仅两岁的婴儿吧,能翻得起什么风浪?现在皇帝、皇太子和除刘仁轨之外的所有宰相,都已集中到了洛阳,武后组建新政府的计划宣告完成。

裴炎到达东都,在他的穿针引线下,程务挺和张虔勖投靠了武后,分别出任左右羽林军首领,武后渴望掌控政权和军权的梦想,终于得以全部实现。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感到自己是如此强大。广袤的天地从东都洛阳的丹墀翠辇延伸开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些曾经嘲笑过她一女侍二夫的名儒,那些轻贱过她不过是暴发户之女的清贵,现在都臣服在她的脚下,脸上写满敬畏和惶恐。武后冷峻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面孔,她很清楚这里面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她仍然穿着表示简朴的七破间裙——在小事上她很乐意让丈夫开心一下,并不华贵的裙裾默然拖曳过冰冷的长阶,现在距离权力的巅峰,只差一步。

那里躺着她长期缠绵病榻的丈夫,现在他已经快要死了。是他陪伴她度过三十年惊涛骇浪般的岁月,是他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人非草木,又怎会没有一点感情?只是他不会知道,即使重新来过,她也不能再寻回原来的自己。纵然是三十年相濡以沫、共过患难的夫妻,他也并不清楚妻子此刻的雄心壮志,如同渔夫和金鱼故事中的那个可怜的渔夫,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何妻子总是不愿安定下来,总是在追逐更高更远的目标?

其实渔夫妻子反映出来的才是真实的人性,金鱼不过是物化的道德伦理,森然地提醒人们万事万物自有规矩,不可贪图非分的富贵,否则必遭天谴。然而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的皇宫住,谁还甘心守着那条小木船?有的绫罗绸缎穿,谁还愿意继续披着两片无花果树叶?

伊甸园中的人类始祖有着最本真的原生态的快乐,但为了拥有梦想中神一般的智慧和能力,他们依然甘冒天谴吞食禁果,为此不惜付出死亡的代价。直到多年以后尘埃满面两鬓如霜,才会追忆起他们放弃的乐园。

这正是人类永恒的悲哀,古今中外,概莫能外。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没有纷争没有战乱,黄发垂髫并怡然而乐,然而武陵渔人依然会离开,依然会回到外面那个战火纷飞的世界。跌跌撞撞兜兜转转,才会想到重归桃园的静谧与安宁。然已不复得路。

他回不去了。

她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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