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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徐1(第1页)

林则徐1

第一章 鸦片烟荼毒中国 清朝廷禁弛游移

道光十八年(公元1838年)夏天,珠江口外的伶仃洋上十分热闹。

对中国人来说,伶仃洋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南宋名臣文天祥抗元战败被俘,乘囚船过伶仃洋,著有名诗《过零丁洋》。零丁洋也就是伶仃洋,是同一个地方。

伶仃洋的位置在珠江口以南,方圆一百余里,西面是被葡萄牙人占据了快三百年的澳门,东边是新安县所属的香港岛,居民并不多,颇显荒芜,但因为在通商上的便利,已经为英吉利人所觊觎。

伶仃洋的热闹,完全是因为鸦片交易。洋人输入鸦片已经有些年头了,鸦片害人也早为世人所知,从雍正朝开始,就采取禁止的办法。但禁而不绝,洋货和鸦片向粤海关纳税后便可公开买卖。嘉庆登基,禁令更严,废除海关鸦片税例,把黄埔港停泊的鸦片船全部逐出内河。鸦片不再是合法交易,但鸦片走私量却逐年增加,到了道光年初年,已经超过万箱,而道光十八年,已经近四万箱!伶仃洋,正是鸦片走私的总码头。

伶仃洋面上,停着十几艘高大的趸船,高出海面二十余米,巍巍然,仿佛比远处的小岛还要高大。趸船是英国人发明的,英文名称“storeship”,就是水上仓库的意思。这种无动力装置的平底船,通常固定在岸边,本来是作为“浮码头”以供船舶停靠,上下旅客,装卸货物。但自从鸦片走私船被赶出黄埔后,东印度公司便对浮码头进行改造,增长增宽增高,长达上百米,连底舱达到三层、四层,甚至五层。舱内设备俱全,可仓储,可贸易,可居住,可娱乐,乘季风由海船拖带而来,成了鸦片买卖的庇护基地。船上,几根手臂般粗的锚链坠下,直落水下几十米,几吨重的铁锚紧紧咬住江底,一些相互为邻的趸船,还以粗缆连接,互相依傍。

当然,也有些趸船并非是浮码头改造,而是本来就是鸦片走私船,看到作为鸦片仓库,每月每箱有五六块洋银的租金,有利可图,就停在了伶仃洋,也做了鸦片“趸船”。米罗普号、萨马龙号、狄金尼号、詹姆西亚号、克罗加将军号……二十多艘趸船,不远不近地停泊在伶仃洋,等着鸦片商人的到来。

除了趸船,伶仃洋上往来穿梭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只。最小的是舢板,多是贫苦渔户,并无力走私鸦片,为趸船上送米粮、小吃、器具,赚点儿小钱。大点的是“快蟹”,又称“扒龙”。“快蟹”本是海盗船,船身狭长,帆张三桅,两侧各置桨数十具,每桨配身强力壮水手两人,举桨时如蟹脚伸缩,其速极快,故名“快蟹”。元明时期,“快蟹”就闻名珠江口外,海盗用之抢劫财物,后来则用之走私鸦片。船上装有枪炮,官兵追缉时便加速逃窜,开炮拒捕。官兵莫可奈何。到了后来,水师也配备了“快蟹”,算是以毒攻毒。伶仃洋一带的“快蟹”有六七十只,名义上都有正当营生,其实无一例外都走私鸦片。

再大的船是近年来从美国商人那边时兴过来的“飞剪”船。这种船船身细长,船头尖削,空心,且有一杆斜桅;船身装置高耸入云的桅杆三根或四根,每杆上有五道帆或六道帆,在顶桅帆上还挂有月亮帆和支索帆,船身两侧还有外伸帆桁,可挂翼帆。因为帆多,面积大,可乘八面来风,尤其是逆风的时候,可以通过调整帆的角度,走之字形,照样可以借逆风行船。因船身低矮,几乎贴着海面剪浪而行,因此被称“飞剪”。“飞剪”不以载重量见长,最大的不过装四五百吨;它是以快取胜,从伶仃洋到印度的加尔各答,只需四十多天,而一般的帆船则需要八九十天。做生意,快一步就有钱赚。特别是中国的茶叶,早一个月运到伦敦,“新到中国雨前茶”,牌子一挂,趋之若鹜,那是多大的一份利!

西南方向,有一艘三桅大船驶来,看吃水,就知道所载不下两千吨。这是只有海洋霸主英国的商人才会有的大船。看到老主顾到来,便有趸船派出小舢板驶去,把商船夹带的鸦片一船船运回到趸船上。远处就有专管鸦片缉私的水师官船,上面挂着“韩”字大旗,都知道那是水师韩副将的座船,他的座船前还有两艘“快蟹”巡船。但不用去管,因为早就取得默契,他们此时是不会干涉的。

商船卸完鸦片,便向东北方向驶去,目的地是广州,在那里,他们将继续进行茶叶、生丝、布匹、绸缎、大黄、白铅、瓷器及糖等合法生意。同时,他们带去了少量的鸦片样品,与设在广州的窑口商人或大商贩派出的代表谈妥,一手交钱,一手交提货单。提货者再雇快蟹到趸船上凭单取货。取了货,或者乘夜运往广州,或者运往他处,由此流向大清的角角落落。这个交易程序,其实尽人皆知。水师的巡缉船当然更知底细,但他们很少去巡缉,彼此都有背后的沟通,一般到不了撕破脸皮的程度。

看到鸦片运到趸船上,水师的巡船该上场了。果然,一艘“快蟹”举桨飞驰,向趸船驶来,到了趸船边戛然而止,贴着船舷停了下来。趸船上的洋人连跷大拇指,口中叫着:“good、good!”中国雇工则吱呀呀把一架铁舷梯摇下来,垂在“快蟹”边。韩副将和文书还有两个护兵先后登上趸船。

英国船主早就由通事陪着,站在舷梯口等着,通事向韩副将打千请安,英国船主行的是鞠躬礼,弓腰伸手做一个请的手势。趸船上好不热闹,甲板上堆满了鸦片箱,箱子上贴着两支箭穿过一颗心的商标,那是东印度公司的标志,显然,这是最昂贵的“公班土”,是鸦片中的上品,都是由英国人从加尔各答贩来。还有贝勒那斯所产称“刺班土”,麻尔洼所产“白皮土”或“白土”“小土”。这些都产自印度。此外,还有一种“金花土”,产于土耳其,由美国商人贩运,质量和产量都无法与“公班土”相比,但价格便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购买鸦片的买主们正在打开箱子,拿出一个黑褐色的鸦片球,拿小刀剜起一块送到齿间咬几下,凭他们的一条舌头,就可品出鸦片的真假和质量。他们都认得韩副将,尴尬地一笑,然后各忙各的。

甲板上帆布下盖着的是几门火炮,那是用来对付海盗的;韩副将明白,如果闹僵了,这些火炮也会用来对付他的水师巡船。他知道自己的水师在这些火炮前,几乎是不堪一击。好在大家没闹崩,船主和通事陪着韩副将向船舱里去。舱门口摞着一箱箱的洋银元,还有铸成元宝形状的中国纹银。这些钱财就那么不经意地摆在那里,连看守的人也没有。进了客厅,韩副将坐下,仆人敬了雪茄和咖啡后,他和蔼地问:“刚才好像又进了一批,有多少箱?”

通事代船主回答:“不多,三四十箱。”

韩副将说:“上面严禁,我们是吃官饭的,不能不效忠朝廷。我得向邓总督有所交代。我看,还是让人去量一量。”

走私鸦片船要向水师交纳规费,标准是拿绳子量出船的长和宽,乘起来的数目就是规费的基数。

通事与船主叽叽咕咕一通,通事说:“韩将军,水师的规费,最近已经交过了。您看,是否高抬贵手?”

韩副将说:“交是交过了,可那是一个月前了。这一个月间,进进出出,又过了多少箱,你们比我清楚。”

通事再和船主商议后,对韩副将说:“将军请到内舱说话。”

韩副将对他的护兵和文书说:“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约有十分钟,韩副将心满意足地走出来了,说:“按旧例,取四箱。”

水师巡缉队与鸦片船有协议,规费之外,每万箱再收四百箱作为缉私成果,上解总督府。近三年来,他每年都上缴五六百箱,总督邓廷桢上奏请奖,道光皇帝下旨赏加韩副将提督衔。

四箱“公班土”从趸船上吊下去,放到“快蟹”里,韩副将则在护兵的扶持下走下舷梯。等他坐稳了,三十多副桨同时划动,“快蟹”箭一般地驶向远处的座船。

看到水师巡船远去,一艘艘舢板、“快蟹”,还有“飞剪”向趸船聚拢过来,满载后四散而去。“快蟹”多是向北,是广州方向,那里有大批的大小窑口等货;也有向东去,方圆百余里都是他们的送货范围。“飞剪”船多是扬帆东去,他们将往厦门、福州、宁波、定海,再远甚至到烟台、天津,在那里的海面上,有老主顾等着他们的“洋药”。

这些从伶仃洋上再次起程的“洋药”,虽无脚不能自行,无翅不能翱翔,但他们借船舶之舱,驴骡之背,挑夫之肩,贩夫之小轮车,几乎登陆到大清的角角落落。流入广东的,可由梧州、浔州转销于广西,由乐昌、连州等地转销于湖南,由南许、大余转销于江西。流入福建的,由浦城、福鼎、寿宁转销于浙江。流入江苏的,由长江水道突入湖北,又经商州龙驹寨、旬阳、蜀河入陕西。流入山东的,转销于河南、直隶。流入直隶者向西销往山西,往北则由山海关、锦州流入盛京。或者从营口登陆,一路北上,以至吉林……

鸦片走私在伶仃洋上交割,合法的买卖则在广州城南的十三行进行。这片地方在广州城西关外、珠江北岸,刚兴建时这里还是广州的郊区,如今却已经是广州最繁华之地,就是皇宫所需金银及各种“奇技**巧”的洋货,也大都向此索取,因此又有“天子南库”之称。

广州十三行的称谓到底源于何时,有多种说法。通常的说法是,追根溯源,得追到明朝的时候,葡萄牙人占据澳门,明廷设牙行,指定商人专门与洋商交易,这些商人称为行商。清初,因为战事频繁,又因为收复台湾实行禁海,对外贸易停顿。等康熙收复台湾后,重开海禁,设闽海关、浙海关、粤海关、江海关四口通商。到了乾隆年间,朝廷怕与夷人交往太多把大清国的民风带坏了,乾隆下令,改为粤海关一口通商。不过对洋人的说法是,大清国啥也不缺,没必要设这么多海关与你们互市。你们从海上来,最近的就是广州,只留粤海关与你们交易就足够了。从此,广州成为中国唯一对外贸易之地。清沿袭明制,洋人交易必须通过行商。大概康熙年间行商是十三家,因此有了十三行的说法。不过,有时多,有时少,并非恒定十三家。最多的时候曾经达到二十八九家,少的时候只有七八家。这些行商是与洋商交易的商人,同时又要代表朝廷对洋商进行约束管理。朝廷为什么不设官员与洋人打交道,却把管理职能交给商人?因为在大清国眼里,洋人是夷类,也就是未开化的野蛮人,还不配与官府打交道。而且,中国历代重农轻商,士农工商,商居其末,商人再有钱,见了官员也低三分。何况是洋商!在朝廷的公文中,一律称之为夷商——蛮夷商人。

夷商没有资格直接与官府打交道,他们有所请,得通过行商递“禀帖”。他们还不准进广州城。他们要吃喝拉撒,怎么办?就在广州西关外行商聚集的地方,由行商们投资建了馆舍,供洋商租用,称之为商馆区,中国人则称为夷馆区。建筑当然都是洋人风格,与附近的中国建筑各异其趣。夷馆区前,直到珠江岸边,是一个大操场——中国人叫校场,洋人早晨或下午,在里面跑步,遛狗,还有几排木头架子,洋人在上面吊膀子,翻跟头。

租住十三行的夷商,朝廷给出的清规戒律特别多,不准带女人来,情妇不行,使唤丫头不行,就是妻女也不行;洋人不准随便出商馆区,只有每月初八、十八、二十八三天,可到珠江对岸的海疃寺游玩,每次仅限十人,必须由通事陪同,还必得在日落前回来;冬天洋人商船要借东北季风往欧洲回航,贸易结束,十三行街的洋商不能在此过冬,必须到澳门去……洋商们感到不可思议的规矩太多。他们闹不明白,为什么呀?凭什么呀?没人回答他们的疑惑。因为在中国人看来,很简单,你们是夷人嘛。

中西贸易,全由广州一口经营,这是多大的利益!不到百年,十三行成为广州乃至整个中国最为繁华之地,不少行商一夜暴富。十三行地方东西不足一里,南北一里稍多,在这个弹丸之地,洋行、商铺、货栈、商馆林立,其交易额何止万万两。“十三行商”“十三行街”“十三夷馆”“十三行货”闻名全国及至世界。

商馆区西侧有东印度公司商馆,是十三行里最气派的商馆,前面还有一片不小的花园,叫英国花园。此时,已经变为英国驻华商务监督的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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