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明白长公主与卫子夫的关系,知道这事一定让她为难了。如果自己不出面,以长公主的性格,皇后是应付不来的。
“朕预料此事皇姐是一定会禀奏的,皇后不必为难了,朕知道怎样回应她。”
卫子夫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忙道:“臣妾谢皇上了。”但她的心并没有平静下来,阳石公主近来的变化还是不断地拨动着她的心弦。
“不过,蕊儿人大了,心思就多了。”
“呵呵!怎么了?”
“臣妾看她对去病倒很在意的。”
“哦?”一提到霍去病,刘彻的眼睛顿时亮了。
自从漠南之战后,霍去病在刘彻心中的分量大大增加了。近来,他一有时间就喜欢把这个年轻人传到宣室殿议兵。前些日子到雍城,也带着霍去病。
卫子夫的话让刘彻十分惊叹阳石公主的目光!不由得在心里高兴。她还真承继了朕的品性哦!显然,他对霍去病与女儿联姻很感兴趣:“呵呵!这倒是天作的一对哦!只是蕊儿还小。”
“去病也只有十八岁啊!”
“待立嗣大典后,朕找个机会问问去病,若是他有意,到蕊儿十六岁时,朕就玉成这桩婚事。”
船只驶出柳荫,卫子夫觉得头上的太阳分外的鲜明,回眸身后,池心亭的亭脊,被阳光照得闪亮。刘彻示意掌舵的黄门,掉转船头回去。
“皇上!”卫子夫轻轻地呼唤。
“皇后还有话要说么?”
“这……”卫子夫眼睛流露出彷徨和为难的神色。
“有话就说么!”
“皇上!”卫子夫整理了一下深衣,接着又理了理被春风吹起的发鬓,这样踯躅再三后,她终于鼓起勇气道,“臣妾有一不敬之情,还请皇上恩准。”
“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立嗣大典前,臣妾想到长门宫去看看皇后姐姐。听说她近来身体越发沉重了。”
刘彻眉头皱了皱,淡淡地问道:“怎么又想起去看她呢,立嗣大典与她有何关系?”
“皇上!”卫子夫发现刘彻没有恼怒的迹象,就近前一步说道,“臣妾是想,巫蛊案过去多年,皇后一定也自省了吧,臣妾也听说她设了香案,天天都祈祷皇上平安呢!”
唉!同是女人,为何如此相异呢?刘彻看着卫子夫月亮一样的明眸,那里面**漾着太多的温柔、善良和宽厚。这些年了,连他自己都渐渐忘记了阿娇的模样,而卫子夫却想在这个时刻去看看她,刘彻的心也被她焐热了:“好!朕就准了。”
“臣妾谢过皇上!”卫子夫欣喜得像个孩子一样。
刘彻挽起她的手,目光中涌动着爱怜。春日阳光下的卫子夫,出了些香汗,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益发端庄俏丽了。刘彻早年的**似乎瞬间又回来了:“前面该靠岸了,朕就与皇后在这边用膳吧!”
包桑扯着尖细的嗓音喊道:“皇上有旨,宣石庆、庄青翟进殿!”
皇上的旨意传到石庆的耳际之时,他忽然有了一种穿过漫漫黑夜,看见曙光的惊喜。
他迅速与身边的庄青翟交换着眼色,那意思好像是说——这不是做梦吧?
他俩战战兢兢地随着包桑进了宣室殿,例行已久违的参拜程序,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皇上的问话。
皇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翩翩少年了。
可石庆和庄青翟永远忘不了当年的那一幕。皇上以不治太皇太后丧事为由而免了许昌和他们的官职。
其实,他们心中都清楚,那不过是皇上的一个借口,根本原因在于他们阻挡了皇上的新制。那时他们万念俱灰,认定今生不可能再回到朝廷中。
皇上没有治他们的罪,而把他们发回到太常寺。这些年他们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有一次,皇上到太常寺查巡兴办太学事宜,他们吓坏了,睁着眼睛直到东方破晓。
皇上来了,他一心一意听着太常讲述整理诸家经典,根本没提当年旧事,也没有问起他们。于是他们心里有了一种难言的失落——皇上已经把他们忘了。
这种期待皇上记住他们,又怕皇上记仇的矛盾心理,折磨着他们的情感,多少次,两人在喝到夜阑酒干时总是看着对方问,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现在,站在皇上面前的石庆和庄青翟预感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即将过去,对黄老的抛却,对儒术的熟稔,将改变他们的命运。
“罪臣多年来研习儒术,不敢有一日的懈怠。”
“呵呵!说来朕听听。”
于是,他们各自结合自己实际,分别向刘彻禀奏了对《公羊春秋》的体会。石庆特别强调自己选读的是董仲舒的注释本。
石庆没有忘记引用近来皇上平定淮南、衡山谋反案的故事,批驳了刘安和刘赐的“拥国自重”,认为这是逆天背道之举。他还称颂皇上明察秋毫,翦灭逆贼,实乃社稷之幸。
在石庆说话的时候,庄青翟一直暗暗注视着皇上的变化,他感到虽然岁月悠悠,人事变幻,但皇上推行新制的执着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