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皇帝的丧仪,礼部文书里是记载得清清楚楚的。臣孙刚才所答,均出于朝政实录。太宗皇帝的继位日期,朝政实录中也记得清清楚楚。太祖丧仪三日大祭之后,八大贝勒遵照太祖关于‘八大贝勒共治国政’的汗谕,众议拥立太宗。五日,太宗登极,继承皇位。”
“关于丧仪和继位日期,朝政实录均有所载。此制可变更吗?”
“太祖皇帝,乃我大清之至尊,丧仪只有五日,何人敢逾太祖皇帝之上,变更祖制!”
“可今天,太宗皇帝驾崩已过四日,继位之事,尚未议论。你管礼部,如何处置?难道要变革祖制吗?再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就是一个农家寒舍,也不能这样乱哄哄地过日子。礼部应克尽职守,依制行事。”
阿达礼站起,拱手说道:
“臣孙欲呈笺表,奏知皇后,继位之事,应速作议决。若逾五日,当以违背祖制论责。不知睿亲王以为如何?”
多尔衮心中充满快意,他在不露声色中把一条套扣庄妃的绳索,递到阿达礼的手里,让这个血气方刚、恃才自负的郡王,去碰一碰永福宫的那个女人。他佯装沉思一阵,关切地问道:
“你准备以什么名义发出这份笺表?”
“臣孙主管礼部事务,当以礼部名义发出。”
多尔衮高兴地站起,朝着谋臣大声说道:
“努尔哈赤的子孙,世代都有杰出的人物,拿酒来!我要为爱新觉罗家族中的千里马——阿达礼喝一杯!”
侍女们用银盘托出酒来。这样的饮酒,是一种高兴和祝福的表示,不必另备佳肴,如同在打猎中,一个人猎到一只狐狸或者捕到一只美丽的鸟儿,便举起葫芦喝几口酒一样。谋臣们在睿亲王示意下,围着年轻的阿达礼举杯祝酒,并不断地说着赞美与恭维的话,阿达礼也就慢慢地飘飘然了。
突然,一阵雷声滚来,英亲王阿济格浑身雨水,抱着一个沾满泥水的紫檀木箱子,气吁吁地跑进后殿。他大声嚷道:
“天雷击中了‘龙槐’!”
人们大惊失色。多铎急问:
“‘龙槐’怎么样?”
阿济格说道:
“在刚才那阵瓢泼大雨中,天雷像一团火,从东南方飘来,落在后花园那棵‘龙槐’上。火团顺着‘龙槐’的树身滚动,一直滚到树根底下,‘轰’的一声,天雷炸裂了,一股青烟绕着‘龙槐’飘展,显出各种各样的颜色,真是好看极了。等青烟散去,‘龙槐’完整无损,可地上炸了一个大坑。从大坑里蹦出这样一个紫檀木箱子。”说完,把怀抱的木箱,放在多尔衮的面前。
雷声响着,阿达礼愣了,谋臣们愣了,多尔衮举着酒杯的手停住了。
阿济格喃喃地说道:
“天意,天意!是祸是福,一看便知。多尔衮,打开看看吧!”
多尔衮蹙着眉头,在窗前来回走动,雨哗啦哗啦地下着,像在敲打着人们的心。突然,他转过身来,对注视着他的谋臣们说道:
“基业,天所予也。命运,天所赐也。若天意不在我,我当立即退出朝廷,归身山林,决不作分外之想,连累诸公。”说完,对阿济格微微点头,示意打开箱子。
阿济格用衣袖擦去箱子上覆盖的污泥,镶金的四边露了出来,闪着光;箱面上雕刻涂金的一条飞龙显了出来,像要飞起的样子。人们都诧异起来,屏住呼吸,怕雷声一响,这条金龙就会腾空而起。突然,窗外一声雷鸣,阿济格猛力打开箱子,双手托出一颗碗大的金印,上面雕刻着一条盘绕而立的飞龙,金光闪烁着,辉映着头顶的雕梁、身边的画栋和多尔衮清瘦而异常精明的面孔。多铎高兴地叫了一声:“天赐御宝!”人们都惊呆了。
在人们惊愕的神态中,阿济格从箱子里捧出一袭黄缎龙袍。龙袍上用金线刺绣的无数金龙,点缀在胸前;肩上的无数珠玉,闪着黄色的、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光泽。阿济格突然上前,跪倒在多尔衮的面前,把龙袍献给了端坐在椅子上的多尔衮。人们一齐向多尔衮跪倒,俯首于地,不敢仰视。
这荒诞离奇的把戏,显然是多铎和阿济格共谋安排的。但在这急雷暴雨的配合下,对一群把自己的一切寄托于神灵的人们,却产生了意料之中的效果。多尔衮的心腹们认为,多尔衮的继位,既然是天意,那么,把自己的一切都押在顺从天意的多尔衮身上,是值得的。阿达礼在这神奇的雷声、雨声、金印、龙袍面前,完全信服了。当人们正要放开嗓子山呼万岁时,被多铎神秘而又严厉的声音和手势制止了:
“有敢泄露天机者,杀!有敢告知家中老小者,杀!有敢向清宁宫告密者,杀!”
在多铎的“杀”声中,长史阿努思急急走进后殿,向多尔衮禀报道:
“苏克萨哈从广宁城回来了!”
多尔衮忽地站起,两眼闪着坚毅、凶狠和狡诈的目光:
“现在该向庄妃抛出第二条绳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