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托刚从豫亲王府回来。他已经知道凤凰楼会议的情况。多铎答应他的条件是诱人的,未来的正蓝旗将和两红旗一样,都在他的掌管之下,他将具有父亲代善、哥哥岳托、肃亲王豪格三人的权力和财产,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喜悦。多铎还向他透露,多尔衮对代善在今天凤凰楼会议上的软弱表现有所不满,把希望寄托在他和阿达礼身上。他内心里也赞成多尔衮的看法,父亲年老了,锐气大减了,完全失去了大贝勒的气派。在皇宫里,在朝廷里,除皇太极而外,父亲享有绝对的权力,但在处事上,却越来越优柔寡断了。“优柔寡断”,多少事情坏在这四个字上啊!
硕托走进代善的书房,看见桌案上放着铺开的纸和蘸满墨汁的笔,他知道父亲又要写奏折了,便请了安,静坐在桌案前面。
代善像往常一样,一面踱步,一面口授。从塔山、连山前线的形势,讲到对明朝宁远总兵吴三桂的估计;从镶蓝旗的现状,讲到郑亲王济尔哈朗去宁远前线的必要。真是字字斟酌,一语三思。但硕托根本没有认真去听,他觉得父亲真是一个迂腐到家的糊涂人,现在到了什么时候,还在咬文嚼字。
硕托放下手中的笔,真想把刚才在豫亲王府听到的一切和盘托出,让老头子清醒一下。但当看到父亲满头白发时,他的心软了,便低声说道:
“父王,这个奏折还有用吗?”
“噢?”代善愣住了,沉吟的句子在嘴边停住了。
“父王,我想知道,当年皇太极是靠什么登上汗位的?”
代善疑惑地看着儿子,心头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硕托从桌案边站起来,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
“父王,皇太极登上汗位,是诸王贝勒会议拥立的,可为什么不拥立别人而拥立他呢?”
代善心里痛楚了。
“你不讲,我也知道。因为他手里的兵力大,内有两黄旗拥护,外有东海女真扈伦四部的支持,所以,你们只能选他。什么‘唯贤而举’?假的!没有力量的贤者,屁也不顶!今天凤凰楼会议,阿济格凭啥拥立多尔衮,因为睿亲王掌管着两白旗!豪格凭啥敢于对抗,因为他得到济尔哈朗的支持,也有两旗的兵力作底牌!我们也拥有两旗兵力,为什么不敢表个态度?”
“你,你也想涉足皇位?”代善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知道争夺皇位失败后的结局意味着什么。
“父王,我没有那份心思,我们也没有那个力量。我们既然心里拥立睿亲王,为什么不立即亮出旗子?现在是两旗对两旗,势力相当,如果我们立即公开站在睿亲王一边,豪格也许会看到大势已去,退出战场。这拥立嗣君的功劳,不全是我们的?父王,这是极好的时机,不能再优柔寡断了!”
代善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也猜想到这些话可能来自睿亲王府或者豫亲王府。刹那间,他觉得儿子很可怜,在王府里长了四十二岁,还是这样的幼稚,就像一匹毛色光滑的御马厩里的马驹,根本不知道草原上风暴的厉害。这样胸无城府的儿子,与浑身都是心眼的多尔衮、多铎打交道,是极其危险的。对与两白旗的联合,他突然觉得像是上了贼船一样,心里犹豫了,害怕了。
硕托见代善沉默不语,以为他的慷慨陈词打动了父亲的心,便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多铎允诺的条件:
“多铎说,睿亲王坐上鹿角宝座后,豪格的正蓝旗可以由我们掌管。他要求我们两红旗立即表明态度,拥立睿亲王继承皇位。刚才,我已令阿达礼传示两红旗将领:速作准备,拥立睿亲王……”
不等硕托讲完,代善一个耳光向硕托打去:
“混账东西,你要毁掉我一生的心血啊!”
硕托趔趄了几步,抬头望着盛怒的父亲,立即跪倒。代善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不长脑袋的东西,不等你掌管正蓝旗,你的骨头就会被野狗啃掉!起来!立即传谕两红旗将领,没有我的命令,谁敢乱说一句话,乱动一个指头,立即处斩!”
硕托从地上爬起,正要出门,又被代善喝住:
“把阿达礼给我抓回来,我要剥他的皮!”
这时,一阵马蹄声停在礼亲王府大门前。长史慌张地跑来禀报:
“镶黄旗护军统领塔胆将军,带二十匹铁骑,请见礼亲王!”
“有什么事情吗?”代善不安地问。
“这是塔胆将军上呈的帖笺,要礼亲王当面谕示。”
代善揭开帖笺,上面写着:
崇德八年八月九日,两黄旗将领谭泰、图尔格、图赖、鳌拜、塔胆等敬呈大贝勒礼亲王:帝有长子,当承大统。两黄旗铁心盟誓,拥立肃亲王豪格继承皇位。
代善脸色苍白……
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礼亲王府的大门前,接着是两群战马敌对似的嘶鸣,给这礼亲王府增添了更加不安的气氛。长史神色惊恐地又闯进书房:
“礼亲王啊!英亲王阿济格带领二十匹铁骑,要求会见大贝勒。”
代善惊呆了……
“这是英亲王送来的帖笺,要求王爷面复。”
代善用颤抖的双手揭开帖笺,上面写着:
崇德八年八月九日,两白旗将领阿山、詹岱、苏克萨哈等敬呈大贝勒礼亲王:国基未固,当立长君。两白旗将领铁心盟誓,拥立睿亲王多尔衮继承皇位。
代善看了长史一眼,尖叫了一声“天哪”便昏了过去……
礼亲王府邸门前,两群对峙的战马,发出更加敌对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