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面无华色,情志不舒,肝胀气郁,阳亢阴虚。是劳思过度的一种急症。臣有一方,也许会有奇效。请皇太后审视。”
孝庄听出傅胤祖话里有话,伸手接过“处方”,举目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
“不负所托。”
孝庄惊喜,掀被而起,低声问道:
“老先生何以得知?”
“臣跟随太祖、太宗皇帝多年,又蒙皇太后慈心拂照,对宫中情形,不敢有丝毫粗心。今天,摄政王祸心已露,意在逼宫。请皇太后善保圣躬,挫败奸佞,以安社稷。”
孝庄整装下床,斟茶以敬,殷切请求:
“今天请老先生来,有一事相求:‘重病卧床’之事,全靠老先生成全了。”
“这……”傅胤祖有些不解。
“老先生,今天宫中情形,你也知之五六。我需要时间思索,需要时间准备,更需要摄政王、辅政王、英亲王放开手脚料理朝政。如果我不‘重病卧床’,他们能放心纵行吗?”
傅胤祖完全明白了。他跪倒在地,连叩三首,以示忠心:
“谢皇太后信任。臣别无所能,但在病症上以假乱真的本领还是有的。特别是在摄政王、辅政王、英亲王面前……”
“事出无奈,只有倚重老先生了。索尼处的一切信息,拜托老先生随时转达。”庄孝向傅胤祖深深一礼,伏拜在老太医的面前……
孝庄“病倒”的消息,随着太医傅胤祖的急急进入宁寿宫立即传遍了紫禁城,很快传进诸王贝勒、文武朝臣的耳朵里,至午前巳时,朝廷六部和诸王贝勒的府邸都议论开了。因为有昨天太和殿里突发的“豪格事件”作底,其震动之大,远远超过了孝端皇太后的吐血昏倒。人们把注意力都转向了宁寿宫。
多尔衮在昨天夜里听到两黄旗加强了对紫禁城四门三宫的警戒之后,便决定近几日不进宫了。今天的早朝,他以“风疾发作”为由,委托多铎主持。当多铎急急回到南宫王府向他禀报孝庄“病倒”时,他出了一身冷汗,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女人要行动了!他心里一紧张上火,“风疾”真的发作了。他的头隐隐地疼痛起来。
大贝勒代善,因为年事已高,一般早朝都不参加。当听到勒克德浑禀报这一消息时,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讲,坐在椅子上发呆了。昨天满达海被苏拜点了名,他心里一直惶恐不安,为满达海的生命担忧:难道又是一个硕托、阿达礼吗?但他还没有完全绝望。因为在多尔衮之上,还有一个孝庄。可现时,心上仅有的一点亮光,也骤然暗淡了。
济尔哈朗是在早朝后听到这个消息的,在一阵震惊之后,他突然疑惑了,思索了:如果孝庄的“病倒”是真,大清将遭受一场浩劫,自己也许是在劫难逃;如果孝庄的“病倒”是假,多尔衮将遇到克星,自己也许会时来运转。唉!是真是假呢?权势人物的“病”,也是一种争斗的武器啊!
索尼也是在早朝后听到这个消息的。他乍然一惊,几乎举止失措,要不是塔胆在旁扶他一把,也许会当场出窘的。昨夜制定的《五凤楼举事密疏》,已由苏麻喇姑转呈孝庄,需要孝庄做出最后的决定。可这一盆凉水泼来,使他突然处于无依无靠的悬崖,心里感到空****的孤单。他急于弄清这个消息的真假……
大清统治集团的权势人物,都被这个消息惊动了。他们有的叹息,有的舒气,有的暗暗担心,有的偷偷高兴。巴哈闻讯落泪了,阿济格闻讯酒醉了。紫禁城在沉闷凄凉之上,又蒙上了一层苦楚的紧张气氛。
午时时分,宁寿宫开始“热闹”起来,人们纷纷前来探望请安。诸王贝勒钩心斗角的战场,转移到这僻静的宁寿宫来了。
文武朝臣来了。他们怀着不同的目的,有的是慰问,有的是探风,有的是为大清的前途担心,有的是出于礼制,有的是想在孝庄病倒的痛苦时刻,在这位皇太后的心上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郑亲王济尔哈朗在吞齐、尚善的陪同下走进衍祺宫正厅。他要亲自看看这里的气氛、动态和孝庄的病情,以判断这个消息的真假,以便决定自己是继续韬晦,还是立即反击。他之所以带着吞齐、尚善来,就是为了利用这两张通风报信的嘴巴,解除多尔衮对自己的猜疑。他知道,孝庄在这样的场合,什么重要的话也不会讲,一切都隐藏在神情目光中。而吞齐、尚善这两个貌似精明的呆虫,是不会察觉的。
大贝勒代善在侍女阿尔巴莎的搀扶下走进衍祺宫正厅。这个大清元老的出现,立即在文武朝臣的心目中,抬高了孝庄的身价,美化了孝庄的为人。谁都知道,代善进入北京后很少走动,一般早朝也懒于参加。今天却拖着颤巍巍的双腿来到衍祺宫,可见孝庄在人们心中的分量了。谁都明白,代善是与孝庄发生冲突的第一个和硕亲王,他的儿子硕托、孙子阿达礼都是至死反对福临继承皇位的。孝庄不计私怨,却重用了阿达礼的弟弟勒克德浑。代善今天的亲自看望,不正说明孝庄行事仁义、感人至深吗?
婉儿在衍祺宫的正厅里,热情接待了这些看望者和请安者,还特意向代善和济尔哈朗行大礼。她正要向宗室王公、文武朝臣说明孝庄的病情,辅政王多铎在内大臣吴拜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多铎和吴拜是奉多尔衮之命前来探望虚实的。按照多尔衮的估计,孝庄的病可能是一种阴谋病,是以“病”为名会见心腹亲信的一个政治把戏。他叮咛多铎和吴拜,要特别注意两黄旗将领在宁寿宫的一举一动。他还叮咛多铎,要把握时机,在宁寿宫放出各种各样的风声,分扰孝庄的党羽们,也别让孝庄太安静了。
多铎踏进衍祺宫的正厅,一眼就看见了济尔哈朗和代善,心里蓦然一惊:多尔衮言中了。他转眸在文武朝臣中寻索,却没有两黄旗将领的影子,只见文武朝臣一个个惶恐地向他跪倒请安,有几个人的脸上,浮起了很不自然的神情。
代善和济尔哈朗坐在椅子上捧杯品茶,只是把头微微一点,算是对多铎到来的反应。多铎向代善、济尔哈朗拱手请安之后,对婉儿说:
“听说圣母皇太后圣躬有违,心中十分焦虑,特来请安。请速为传报。”
婉儿面色镇定,从容跪倒在多铎面前回答:
“禀报辅政王,傅太医正在内室为圣母皇太后诊病煎药。圣母皇太后吩咐:凡来探望请安者,她心领了。”
多铎碰了一个软钉子,一下子噎住了。吴拜急忙插话说:
“摄政王惊悉圣母皇太后有疾,心中十分不安,本要亲自前来,因风疾发作,行动不便,特命辅政王代为请安。摄政王在等待回报。”
婉儿见吴拜亮出了多尔衮的牌子,心想:多尔衮心里也没有底了。她从容站起,对着吴拜微微一笑,软中带硬地说:
“圣母皇太后如果知道摄政王风疾发作,心里也会十分不安的。吴拜大人,你看大贝勒、郑亲王和在座的诸位大人,都在按照圣母皇太后的吩咐行事,你总不会违旨闯宫吧?”
吴拜撞在巷子上,吓得冷汗涌出。他急忙跪倒,连声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