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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校园里(第1页)

我家住在校园里

卞秋华

我家住在校园东北角。

每天我可以睡到预备铃响再去上学;下课了可以回家吃点东西;忘了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家庭作业,还可以打着手电重回教室看黑板。但是,这些所有的便利都无法抵消我想远足去上学的向往,我一直很恼恨我家住在校园里。

我深深羡慕小伙伴们每天从家来上学,一路走一路有人加入,慢慢队伍壮大起来,像一条小小的游龙蜿蜒在田埂上,荷塘边。一路摘着花,踢着草,有时还冒险翻个墙头,偷个甜瓜。上学路上远比上学本身更好玩,每天都像是一段崭新的旅程和历险。放了学,排着长短不一的路队,每队都有一个小队长,举着高高的路牌。小队长往往是家住得最远的孩子,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一路上把每一个孩子送回家。直到只剩他一个人,依旧高高地举着路牌,一个人走在田边窄窄的小路上,虽然冷清,并不孤单。

我家住在校园里,虽不需要排路队,但我缠着外婆帮我也做了一个路牌,自己歪歪扭扭地写上“学校”两个字。举着路牌,想象着自己是小队长,在空空的校园里,从教室走到校门口,再从校门口走回家,来来回回地走,乐此不疲。而每当此时,我的路队成员只有一个忠实的同学,那就是蹒跚走路的弟弟。

最让我难过的是,每学期结束,校长和全体老师都会把得到“三好学生”的学生送回家。这是外公做校长时,为了鼓励爱学习的孩子,引起家长对于教育的重视而创立的传统,多少年来,这几乎成了整个乡间充满仪式感的节日。虽然没有敲锣打鼓,但是每个得到“三好学生”的孩子都会戴着大红花,一路举着奖状在老师和同学的护送下,在一路村民的啧啧称叹声中,昂首挺胸回家去。而家那边早已围了很多人,亲朋好友,周边邻居,那个孩子宛如征战获胜的将军,骄傲地向他在田地里操劳半辈子的父母敬献他的勋章一奖状。朴实的父母,特意换了出客才穿的新衣服,激动地握着校长的手,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眼眶都有些红了。校长老师们和家长寒暄一番,又带领队伍奔赴下一家。

可是这一殊荣,我从来都没有享受过。

虽说我每学期都是“三好学生”,可是老师们从来没有列队把我送回家过。大概是我的爸妈本来就是学校的老师,这种仪式有点尴尬,最主要的还是我家就在校园里,同学们还没从教室排出队来,我都已经到家了。所以,每次我都很执抛地举着奖状跟在队伍后面,一路护送那些“三好学生”回家,再一路举回来。校长和老师们回到校园,站在办公室门口,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我就在视右无睹谈笑风生中,尚尚举着奖状,走过办公室,拐过教室,自豪而又落寞地独自走回东北角的家……

四年级时,村里计划在后村再设立一个学校,临时决定先把前村学校的四年级迁过去上课。

这个消息让我特別高兴,终于可以远足上学,享受呼朋引伴一起上学的感觉了。从前村到后村,要走长长的一段路,中间还要爬高高的坡经过墩子。前村、后村,是因为中间隔了一条“跃进河”。我们那里的方言“跃”和“妖”一个音,所以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叫“妖精河”,觉得也许里面住了各种妖精。

家住在河边的王小海就经常会跟我们神秘兮兮地讲“妖精河”的故事。讲得有鼻子有眼儿,有名有姓,惊悚而又刺激。我们时常挤在一起听他讲故事,讲得最恐怖的时刻,突然谁冷不丁在背后一拍,吓得我们头发根都要炸立了,惊叫起来。

放学,都不敢一个人走,路过河边的坟茔,不敢停留,飞奔而逃,跑过去好远,心还慌慌的。驻足回望,那一片孤坟在发白的芦苇掩映中,时隐时现,干裂枯败的柏树上突然惊起一群麻雀,四散着消失在灰暗的天空,心里莫名有点凉凉的。

天渐渐冷了起来,“妖精河”已经结了厚厚的冰。上学路上,零星的雪花飘落,那些菜地远远望去,白白的一片。这天,王小海来得比较晚,我们都已经早读完了,他才到,顾不上掸落满身的雪,就神秘兮兮地小声跟我们说:“你们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迟到吗?”还没等我们回答,他又压低声音说:“前村出大事了,都乱成一锅粥了。”我们皆悚然看着他。他又不慌不忙地说:“前村来了一个挑货郎,前面一个筐,后面一个筐,在前村小学门口摆着摊。可是,没过一会,就有人家发现小孩丢了,到处找也找不到,有人说好像看到那个孩子趴在货郎摊子上,而且听到货郎筐子里有小孩的哭声,大家再去找时,货郎担子早已不见了踪影。我来的时候,各家都在看自己孩子丢了没有。听说前村丢了两个孩子,都是男孩。我急着上学,就没再看热闹。”

同学们一下子吼叽喳喳地炸开了锅,前村的孩子着急,后村的孩子庆幸却又担忧这个假装货郎的人拐子会逃到后村来。

我即刻有了心思,呆呆坐着,恐惧起来。王小海说那个货郎摊子就摆在前村学校门口,弟弟最喜欢货郎担子了。每次一听到货郎拨浪鼓的声音,他就飞奔而出,我喜欢那些玻璃盖板下的糖球,弟弟喜欢五颜六色的小玻璃球。可是妈妈和外婆从来不准我们买。有次,我实在嘴馋想吃那个糖球,就偷偷把外婆炒菜的铁铲偷出来换了糖球,为了封住弟弟的嘴,我又给他换了几个玻璃球,并且警告他不许告诉家里人。可是还没到中午,玻璃球就被外婆发现了,气得外婆用扫帚把在我们的屁股上狠狠掸了一阵灰,又追上货郎换回了铁铲,我也气得把弟弟的玻璃球全部没收了,他低低地哀哭着追了我好久。

这次,弟弟肯定会看货郎担子,人拐子看没有人,肯定一把把弟弟抓进筐里挑走了。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似乎听到了弟弟哭喊的声音,他会不会把弟弟卖掉?卖到很远的地方去,我们再也找不到他?弟弟会不会大声哭喊?人拐子会不会捂住他的嘴,他会不会不能呼吸?路过“妖精河”,人拐子会不会把弟弟扔进河里去?弟弟还不会游泳可怎么办?我的心越来越乱,脸也烘热起来,整个一上午都心神不宁。

这时,住在前村学校的姚老师来后村学校上课,他来教室找我:“外面雪下大了,你妈妈怕你穿的棉鞋会湿,托我给你带了双雨靴。”我接过雨靴,焦急地问姚老师:“有没有看到我弟弟?我弟弟是不是被人拐子给拐走了?”姚老师平时喜欢逗我,一看我这样,故意说:“是啊,你弟弟刚刚被人拐子拐走了,你妈正在家哭呢,要不她怎么不自己送鞋给你啊!”我一听,“哇”一声哭了出来,拎着两只雨靴撒腿就往家跑。

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经泥泞湿滑,我的棉鞋很快就湿透了,脚指头冻得没有了知觉。我一路大声号哭着,路上的行人纷纷看我,我也不管不顾,奋力往家跑。泪水被风一吹,迅速干在了脸上,有点刺刺的痛。我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上学的路这么漫长,好像怎么跑也看不到路尽头的家似的。

等到我跑回家,正赶上中午放学,于是大家惊讶地看着一个满脸泪痕,号啕大哭的雪人拎着两只雨靴站立在校门口。

妈妈正坐在灶膛后烧火,她老远就听到我哭,却没办法出去迎我。因为弟弟正安静地蜷在妈妈怀里,甜甜地睡着。我冲回家,顾不上满脸的泪水,冰凉的脸一下子蹭在弟弟恬静的小脸上,暖暖的,软软的。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家住在校园里其实挺好的。

当时,我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对高中生的虎子哥充满羡慕。羡慕虎子哥数学书上奇怪的符号,化学书上的酒精灯和烧杯,物理书上的电路图,英语书上的字母。羡慕虎子哥各种本子,文具盒里的宝贝:圆规、修正液、透明肢带和橡皮擦。

——彭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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