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先生有何良策,可速速道来!”犹如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建文眼睛一亮,急匆匆地问道。
“如今城中尚有谷、韩、沈、安、唐、郢、伊七王。陛下可命他们与诸将一起把守重要城门。亲王们身份贵重,必能号令军士,压制诸将。有他们在,再加上文臣、内官,武将们纵有反心,亦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遣诸王守城?”建文皱眉思忖片刻,方犹豫道,“这怕不妥吧!谷王年纪稍大,又曾出镇一方,他统兵倒还说得过去;但郢、伊等王都尚未行冠礼,更不习兵事。让他们守城,岂不是儿戏?朕即位以来,厉行削藩,自韩王以下,诸位叔叔都没有赴藩。他们若心怀不满,岂不同样坏事?”
改制针对武将勋臣,削藩则直接把亲王们得罪了。谁不希望当一方诸侯?谁希望困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若论对建文的怨气,亲王们未必就比朝中武官勋臣小。
“皇上言之有理!但臣之策却能保他们不反!”见建文疑惑,方孝孺遂将胸中算计道出,“臣请亲王登城,不过是借其威势,而非让其统兵。把守城门,自需武将出力。但亲王身份贵重,虽不直接掌兵,却能震慑诸将。若武将尽心,亲王则只需居中督战;若武将心存歹意,上面有一位亲王压阵,谅他们也不敢轻行不轨。何况即便武将谋反,只要有亲王坐镇弹压,下面的人也不敢乱来。如此可保京师无恙!”
“好计!”方孝孺刚一说完,建文便击掌相赞。说白了,这便是互相钳制之法,亲王有势无兵,将领有兵无势。二者缺一,想反都是不可能的。
“既如此,朕这便下诏命诸位叔叔上城!”建文下定决心。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感觉到一点点安心。
……
从乾清宫出来,方孝孺刚回到翰林院掌院值房坐下,程济便匆匆跑了进来。见方孝孺在场,他忙大声叫道:“恩师果然在这里!学生刚去您府上,您府上人也不知道您去哪了。学生便想着您或许在衙门里,竟然真就撞见了!”
程济是个急性子,一出声便跟连珠炮似的。方孝孺本已疲累,且因国事的缘故心情十分低落,此时程济一喊,倒让他吃了一惊,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定下神后,他看了看程济道:“你不是在定淮门吗?军情紧急,怎么擅自回来了?”
程济回京城后,继续做他的翰林编修。燕兵渡江后,京师危急,文官们大都被派到十三门协助守御,程济被分到西面的定淮门。
“恩师!”程济抹了抹脸上油汗,急匆匆道,“学生在定淮门看见徐得了!”
“什么?”方孝孺一惊,忙问道,“就是徐增寿的那个家奴?”
“就是他!”程济凑到跟前道,“就在方才,学生从定淮门城头向下望,见徐得正骑着一头骡子从旁边的便门出城了!”
“糟了!”方孝孺闻言脸上大变。自得知徐增寿暗通燕藩后,建文已暗中加强了对他的监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自打那时起徐增寿似乎断绝了和燕藩的往来,徐得也没有再出京城。徐增寿突然偃旗息鼓,使建文和方孝孺收集证据、然后明正典刑的想法就此落空。不过随着燕军的南下,徐增寿在勋戚武官间的走动却稍显频繁,这一点曾让建文颇有疑虑。但他身为右府掌印,世家勋臣,在五府勋戚间走动多些也属正当,迫于时局,再加上也没有证据表明徐增寿行不轨之事,为避免触怒勋戚,建文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只得暗自隐忍。可是今日,徐得居然又再次出城!这个节骨眼出城,肯定没什么好事,八成是徐增寿和朱棣勾搭上了!眼下京师危如累卵,若徐增寿选在这当口闹点儿事出来,那朝廷可真就大难临头了!饶是方孝孺谦谦君子,此时也是大急,当即对程济吼道:“蠢猪!你怎么不把他截住?”
“恩师!学生不过是一个参军,连匹马都没有,又如何拦得住徐得?”程济略有些委屈,他不仅是参军,还是文官,是方孝孺的门生!方孝孺推行改制,激化了文武矛盾,更把勋臣武将们得罪了个遍。程济作为他的拥趸,自然也不招武将的待见。他这个参军一无亲兵,二无军权,除了暗中监视武将动态,什么正事儿都做不了,又岂能拦得住已出城门的徐得?
“你确定没有看走眼?”想了一想,方孝孺问道。
“绝对没有!”程济十分肯定地回道。
方孝孺一阵沉默。徐得出京,很有可能是去找燕王,而他肯定又是受徐增寿的指使。至于为什么选择从西面儿的定淮门出城,其实也很好解释:燕军在北城方向,北面儿的仪凤、钟阜、金川、神策等门都盘查甚严。定淮门位于华严岗与古平岗两座小山之间,门内算不上繁华,门外更是荒凉。且位于西城,不直接面对燕军,盘查相对较松。
“他出去多久了?”方孝孺又问道。
“大约快一个时辰了!”
方孝孺一阵沉吟,随即抬起头正容对程济道:“此事十分重要。徐得八成是去找燕庶人了。若我料得不差,他回来还会走定淮门。这样,我从锦衣卫抽几个人给你扮作家仆。你一定要盯好了,待徐得回来,立刻将其擒拿!”
“是!”程济干脆地答道。他早就把吃里爬外的徐增寿恨到死里,此时总算可以动手,他感到十分快意。
见程济一番咬牙切齿之态,方孝孺有些不放心,又嘱咐道:“此事一定要密,万不可让定淮门诸将知道。待徐得走到回龙桥一带时,再下手擒拿。”
方孝孺心思缜密,他知道徐增寿与五军都督府的武将们关系不错,眼下是多事之秋,没准儿这些人中有些已被他收买。若徐得之事一泄,徐增寿可能即刻造反,如此就坏事了。回龙桥是由定淮门进城后的必经之路,此处人烟稀少,离定淮门也有一段距离,在这里下手,被发现的几率最小。
“恩师放心!”程济深感责任重大,面色坚毅地答道。
“还有,抓住他后切勿声张,直接带到我府上审问!”方孝孺生怕消息走漏,尽管私自审人有违律令,但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学生明白!”
六月初十的晚上,徐增寿一夜未眠。昨日下午,他派徐得出城见朱棣,结果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这不得不让他感到忧心。
自打江保北上向朱棣**详情后,徐增寿便知自己已经暴露,不过对此他倒不太担心。毕竟建文手中没有证据,如果强行逮捕自己,必然会在武官中造成极大震动。现在朝廷处境不妙,前线投燕的武将一个接着一个,建文如果不傻,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向自己动刀。
当然,小心还是难免的。不过自从燕军打到长江北岸后,徐增寿便又活跃起来。本来,建文派了一个锦衣卫百户盯住徐增寿,不过随着局势的变化,燕王渐有杀进京师之势。徐增寿抓住这个机会,用一千贯外加未来的指挥佥事之职成功把这个百户买通,从而又开始在五军都督府中搞起了串联。
受大局的影响,本就不老实的五府将军们早已是心猿意马。徐增寿借燕军得胜之势,没费多大功夫便拉拢了一大批人,水师总兵陈瑄的倒戈便是他的得意之作。燕军渡江后,所有人都知道朝廷大势已去,因而更加积极地附和徐增寿。
现在,燕军已到金陵城外,眼看靖难大功就要告成,徐增寿也开始为燕军破城做最后的准备,可谁知就在这节骨眼上,出城联系燕王的徐得却未如期归来!
当然,徐得未归也不一定就意味着暴露。毕竟燕军已至金陵城下,各门盘查甚严,他一时进不了城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即便徐得真被逮了,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个下人只负责传信,对城中诸将之事并不知情,因此建文不可能从他口中撬到投降将领的确切姓名。至于自己他也盘算好了,建文也不会冒着惊动众将的风险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