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耿炳文兵败,建文以李景隆为平燕总兵后官。诏旨一下,李景隆喜出望外。他明白,只要打败燕藩,他就将超越徐辉祖,成为大明第一勋臣!接诏后,他调兵遣将,为北伐作准备。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李景隆当上总兵后,李增枝也被封了个参将。得此任命,李增枝喜出望外。在他看来,燕藩根本就不堪一击,此次北伐,取胜是铁板钉钉的事。待平燕功成,不仅哥哥从此威势无二,他也可在这场战争中大捞一把军功,从而洗刷掉“膏粱子弟”的恶名,一跃成为建文新朝的中流砥柱!
而就在李增枝筹备出征时,忽然徐增寿派人前来下帖,请他到醉仙楼一聚。
收到请帖之时候,李增枝有些诧异——毕竟徐李两家已形同陌路,不知道这时候找他干嘛。
不过李增枝很快就恍然了:眼下李家受皇帝宠信,眼瞅着就要平步青云。徐增寿当初在官妓一事上得罪他,现在多半是要赔罪!
想象着徐增寿诚惶诚恐、摇尾乞怜的模样,李增枝心中也不由大爽,于是欣然赴宴。而果不出其所料,席中,徐增寿频频举杯,外夹着甜言蜜语,把李增枝捧得晕头转向。李增枝在勋戚间一向名声败坏,如今得此殊遇,感觉自然大好,对徐增寿的不满也由此化解不少。
酒过三巡,徐增寿端着酒杯凑到已是醉眼蒙眬的李增枝身旁,一脸讨好道:“增枝老弟,你我同为元勋子嗣,情如兄弟,以往虽有些芥蒂,但大都只是误会。今日愚兄设此薄宴,便是向老弟赔个不是,还请你莫要将往日种种记在心上,看在愚兄这番诚心上,徐李两家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李增枝与徐增寿其实并无大梁子,所谓的过节无非是一些面皮子上的小事而已。此时眼见徐增寿如此低三下四,李增枝的内心已是舒畅到了极致,几乎就要点头答应下来。但他生生忍住了,嘿嘿一笑道:“四哥言重了。徐李两家同为朝廷擎天之柱,岂有交恶的道理?往日那些不对付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与哥哥岂会放在心上?”
见李增枝如此爽快,徐增寿顿时一喜,正欲开口说话,李增枝又接着道:“只是这徐李两家和睦嘛……其实我兄弟内心一向敬重徐家,可你家那四小姐……”
“妙锦一女儿家,懵懂无知,贤弟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徐增寿忙道。
李增枝却仍摇头不语,只攥着手中酒杯来回把玩。
徐增寿明白李增枝的意思,眼珠一转又压低声音赔笑道:“贤弟,妙锦的脾气你也晓得,要她一时半会儿转过性子,想来也不容易。不过当初在卢妃巷她确实折了贤弟脸面,不如这样,由愚兄做主,将那玉蚕送与贤弟,权当替小妹向贤弟赔罪,以消此芥蒂,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哦?”李增枝眼光一亮。那玉蚕的美色,他是觊觎已久,其后被徐家救去,他仍是念念不忘。没想到徐增寿竟会开出这样一个赔罪的“价码”!想了一想,他又犹疑道:“你将她送我?你家妹子知道了那还得了?”
“这有何难?”徐增寿脸上露出一丝奸笑,“明的不行,来暗的就是了!妹子现卧病在床,明日下午,我让内子打发玉蚕去三山门外采办些果蔬,就说是给妹子开胃,她岂有不去的道理?到时候你便派人在三山门外守着,把她绑回去不就结了?”
“又是当街抢人?”李增枝吃了一惊。
“贤弟放心!我自会拿捏时辰,待她们采办完时,天色已暗,正好动手!三山门城门郎林谓,还有西城兵马指挥刘辉都是先父亲兵出身,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届时把巡捕、兵丁都调开,正利于你行事!”说到这里徐增寿笑道,“贤弟此番北上伐燕,军中必然清苦,带一个清秀小厮随身侍候起居,想来也在情理之中吧?”
李增枝怦然心动,思忖一番后终于点头道:“既然哥哥如此盛情,那弟弟就却之不恭了!”
见李增枝终于答应,徐增寿心中大喜,当即举杯道:“好!从今以后,徐李两家一消旧怨,共扶大明社稷!”
“干!”两只酒杯干脆地碰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事,徐妙锦与景儿早已知晓。
听完李增枝的叙说,徐妙锦和景儿都呆若木鸡。隔了半晌,徐妙锦才怒骂道:“一派胡言!侬死到临头,还敢污蔑我四哥!”
“不错!你要真与我徐家和好,为何还要扣押我家小姐?”景儿也跟着附和。
李增枝知道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妙锦她们一时不可能相信,忙接着道:“小姐请听我说完!我与徐增寿所谓修好,仅是官场上的逢场作戏;可他徐增寿送玉蚕给我,根本就不是想和李家修好,而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徐妙锦已听的得云山雾罩,脑中直犯迷糊。
“这也是我事后才明白的!起初我也以为徐增寿将那个玉蚕送给我,只是见我李家得势,怕将来遭报复而已,后来才明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李增枝苦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那玉蚕一开始死活不从,到后来却突然转性,对我曲意顺从,待到白沟河决战时,她却突然跳出来刺我哥哥,以致我军惨败!”
“那是玉蚕姐姐要救我,才忍辱让你这**贼糟蹋!”想到玉蚕为自己所做的种种,徐妙锦心痛之余,眼中又冒出熊熊怒火。
“自是为了救小姐,可又不完全是!”见徐妙锦如此神情,李增枝生怕她一怒之下将自己杀了,忙加快语速道,“是燕王的人让她这么做的,并以此为挟,换取他们救小姐出来!”
“什么?”见事情居然还牵扯到燕王,徐妙锦心中更惊,当即追问道,“你有何凭据?”
“凭据自是没有,不过从我后面的遭遇中便可推测出来,”李增枝顿了顿,又接着道,“玉蚕一介女流,就算想救你,又岂能想到阵前刺我大哥这一出?而她刺我大哥不成,继而又砍倒纛旗,以致我军惨败,燕王趁此机会将你从德州救出!小姐你想,若玉蚕不受燕王唆使,他们岂能有此默契?”
闻言,徐妙锦心中一震,她一直对玉蚕不杀李增枝,却转而刺杀李景隆之举心存疑惑,只是一直没有详细梳理罢了。此刻听李增枝说来,其间确实透着太多古怪。
“而白沟河一战后,马和又来找我,要我劝哥哥退出德州,并将粮饷留给燕藩。当时马和说燕王已答应,只要我们放弃德州,将来靖难功成,必保我兄弟二人无恙。此时我军惨败,天下形势已变,我与哥哥商议后便答应了燕藩的条件。谁知燕王不守信用,在禹城设伏截击,以致我军全军覆没!”
“这是侬自作自受!”徐妙锦怒斥道。
“不错,这是我自作自受。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小姐怕是想不到了!”李增枝接着道,“禹城大败,世人皆以为我孤身脱险,实则当时我在逃亡途中被朱高煦生擒,后来马和赶到,传燕王令旨将我放了,并叫我在荏平收集溃兵。我遵其意照办,这才收罗了万余人马带回京师,将功补过,使朝廷免处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