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俺和他们一起赴难!”唐赛儿一脸决然道,“我们白莲教友都是同生父母,我不能抛下他们独自偷生!”
闻言,朱瞻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事已至此,他已别无选择。片刻过后,朱瞻基豁然睁目,“嗖”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抵住唐赛儿的喉咙!
唐赛儿没有反抗,朦胧的夜色掩去了她脸上的风霜,皎洁的月光照射下,她白皙的脸庞看上去无比恬淡,中间甚至夹藏着些许安详。朱瞻基痴痴望着这个曾让自己情窦初开的女子,不由得潸然泪下。他几次想狠下心来将手中利剑送出,可每次都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紧紧拽住他持剑的手。就这么不知过了许久,朱瞻基突然发出一声长叹,手中利剑“咣当”落地!
“你……”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唐赛儿有些迷惑。
朱瞻基却一言不发,疾步走到坐骑跟前跃身上马,回头对尚在茫然中的唐赛儿冷冷道:“跟我来!”
他的话中有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唐赛儿听着不由一愣,但也依其所言,骑上马跟上。两名内官也匆匆上马,四人一阵飞奔,回到了仍在包围白莲军残部的明军阵后。
“撤围!放他们走!”朱瞻基勒住马,对着迎上来的潘叔正和将佐们大声下达了旨意。
“什么……”潘叔正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朱瞻基再次下令,他们才缓过神来,潘叔正立刻冲上前拽住朱瞻基的马缰急道,“殿下,不可……”他本想说“不可徇私情而误国事”,但看到周围闲杂人等太多,只得把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本宫令旨,谁敢不遵?”朱瞻基却是一脸坚毅。
潘叔正又气又急,但这里又明显不是说话的地方,加之朱瞻基明显是心意已定。他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猛一跺脚,背着手气急败坏地去了。
潘叔正一离开,其他将佐更不敢抗旨,只能赶紧回去布置。很快,明军的包围圈散开,满脸惊疑的白莲军将士们慢慢走了出来。
朱瞻基冷冷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末了大手一挥,屏退周围随从,旋又侧过身子对身旁满脸惊讶的唐赛儿道:“你走吧,带上你的兄弟姐妹一起走!”
唐赛儿不可思议地望着朱瞻基,脸上迅速变幻着各种表情。直到最后,她终于确信朱瞻基已经决定网开一面,瞬时间,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夺目而出。
“你需答应我一事!此去以后,脱离白莲教,不再对抗朝廷,更不得潜去安丘那边,继续督率教匪与王师为敌!”朱瞻基目视前方冷冷地说完,扭头看向唐赛儿,见她有些犹豫,遂又道,“王师势大,绝非你等可敌。现在你们巢穴被破,军心已散,再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全军覆没。你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迫于无奈才入邪教。既如此,便当知这万千教众所求究竟为何!现在朝廷已拨乱反正,山东安宁可期。你若仍裹挟教众顽抗,那不仅有违天理国法,就是于你白莲教义亦是不合!”
听了朱瞻基的话,唐赛儿咬着嘴唇思忖许久方道:“你说朝廷改了章程,俺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不能帮你去招降东边的兄弟姊妹。但今天俺承了你的情,也不能不知好歹。俺答应你,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不再跟朝廷作对。但也希望你劝住你那个当皇帝的爷爷,能记得答应过的事,让俺们这些老百姓真的过上两天安生日子!”
“这个你放心,皇祖父言出必践!”
“他守不守信用,俺不晓得。不过俺相信你是守信的!”说到这里时,唐赛儿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朱瞻基听了心中一暖,继而想到从此就将与她相忘于江湖,顿时又有些黯然。
两人又闲叙一阵,朱瞻基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道:“时辰不早了,你去吧!”
唐赛儿身子一抖,眼眶中又泛出泪花,赶紧强忍住了,一抱拳道:“殿下珍重!”说完,便驱马走到白莲军残部当中,领着部众徐徐去了!
望着唐赛儿离去的背影,朱瞻基怅然若失了许久,半晌方发出一声叹息,调转马头准备领军回营。正在这时,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他回头一瞧,只见唐赛儿孤身一人又返了回来。
“你这是……”朱瞻基有些疑惑地望着重新出现的唐赛儿,不知她为何折返回来。
“有一件事情,俺觉得应该告诉你!”唐赛儿将他引到旁边小声道,“九年前咱们在梁山遇劫,那幕后的主谋后来被俺查出来了!”
“哦?”朱瞻基心中一凛,赶紧问道,“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两年前,俺领着白莲教的兄弟攻破了梁山上的清平寨,抓了他们的寨主马胡子,当年就是他的大哥和他一起带人追杀的咱们。后来俺盘问当年的事,他说是北京的一个王爷派人找到他的大哥,给他们开了两万贯的价钱,要取你的脑袋!”
“什么?”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朱瞻基整个人木在当场!永乐九年疏浚会通河时,二叔朱高煦一直都待在南京。而北京的王爷那只有一个,就是奉旨长年留守行在的三叔——赵王朱高燧!一直以来,他都认定那次遇劫是出自二叔的手笔,可眼下唐赛儿的话完全颠覆了之前的判断。震惊之下,朱瞻基哆嗦着嗓音道:“你此话当真?”
“马胡子亲口跟俺说的,至于他有没有撒谎俺就不知道了!”唐赛儿想想又道,“不过马胡子被抓住后,怕俺把他杀了,所以从头到尾都老实得很,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头跟俺耍心眼儿!”
朱瞻基眼光一寒:“这个马胡子在哪?还有他那个大哥,现在何处?”
“都死了!马胡子的大哥五年前带人去东平打劫,正巧撞着官军,被一箭射穿了心。他死后,马胡子接任寨主,这厮天生好色,到处抢掠良家闺女,后来咱们攻破清平寨,把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召到一起,当着大伙的面砍了他的脑袋!”
“唉……”闻言,朱瞻基有些失望。要是这二人还在,他一定要把他们抓回来问个明白。可现在二人已死,仅凭唐赛儿一面之词,就把九年前的旧账算到赵王头上,这无论如何也太轻率了些。
不过虽然不能服众,但朱瞻基相信唐赛儿不会骗自己。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一时还理不出头绪,想不通一直相处不错的三叔为何会背后捅刀子。怔怔许久,他才暂将千般思绪收起,对唐赛儿笑道:“你这番话十分重要,来日我一定报答!”
“你放我们走,俺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唐赛儿嫣然一笑,又一叹道,“从今以后,咱们再无相见之日,又何来报答一说?”
朱瞻基一愣,旋也露出一丝苦笑。两人默然对视一阵,唐赛儿道:“时候不早了,俺这就走了!”
“嗯!”朱瞻基微微点了点头。唐赛儿拨转马头,随即马鞭一挥,**骏马飞驰而出,不一会儿便消逝在茫茫夜色之中。
朱瞻基在原地呆了好一阵,方拨马回到军阵前。这时潘叔正已领着人打扫完战场,见他回来旋上前问道:“殿下,这次放走了唐赛儿,回去可怎么交代?”
“交代?”朱瞻基想了想,“不用交代,军报上就写唐赛儿率残部逃逸便是!”
“可将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