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又问:“他所部乱军与淮军比,战力如何?”
金允植回答:“大刀长矛较洋枪快炮,远甚,十不及二三。”
袁世凯雄心大振:“予我精兵数百,直捣京师,擒贼擒王,大乱可止。”
金允植自然不信,含笑摇头。
袁世凯一本正经地写道:“吾非大言,祖上皆军功出身,叔祖官至漕督,族叔、嗣父皆以武功居官。吾则自幼习武,熟读兵书。”
金允植见袁世凯不是随口大言,而且前敌营务处会办货真价实,不由得肃然起敬:“非怀疑会办雄心,能不战而收平乱之效,则举国庆甚。”
袁世凯答道:“擒贼擒王,即此意。”
金允植写道:“如此最好。”
袁世凯又问:“倭兵战力如何?”
金允植回答:“极强,应避免中日冲突。日本野心大,只怕会借乱生事,凌逼我国。”
袁世凯写道:“如早日平乱,日本便无借口。”
“尽早还政于我王,至为关键。”金允植抬头望着袁世凯鬓角良久,写道,“会办韶年,何至白发斑驳?”
袁世凯捞起辫梢看看,又甩到身后写道:“曾随族叔赈灾,数月劳累,呕血数次,得血亏症。”
金允植钦佩地连连点头:“会办忠于所职,感佩莫名。”
然后袁世凯又请教朝鲜官制设置、风俗民情,直至夜深。而狂风又起,惊涛骇浪,甚于昨天。原来是遇到台风,两舰只好回航,到威海避风。
隔天上午,台风已过,大海上风平浪静,威远舰、泰安舰起航,傍晚前到达南阳附近的海边。因为海岸情况不明,两舰都停在离岸五六里的地方。威远打出旗语,请泰安舰管带、右营管带还有袁世凯、金允植到旗舰议事。四个人乘一只小艇到了威远舰,吴长庆、丁汝昌、张謇等人都在。
吴长庆首先道:“今天召集大家过来,一起商讨一下大军进止。现在朝鲜局势很混乱,而且情况依然不甚明了。但基本宗旨不变,那就是尽快平乱,避免给日本人干涉朝鲜的机会。同时,还要尽量避免与日本人摩擦。”
丁汝昌也说了情况:“北洋现在有四条军舰,两条运输舰,共六艘。据此前打探的情况,日军有七条舰船,其中战斗力较强的是装甲舰扶桑号,我超勇舰可与之抗衡。总体上海军方面势均力敌,届时可到济物浦附近聚泊,监督日本海军的行动,不到万不得已,不与之冲突。”
吴长庆又道:“日军已经比我们先行一步,为了避免双方擦枪走火,因此我们选择在南阳附近海面登陆。登陆后如何平乱,还要等与马观察见面后再定。但无论如何,肯定是要向汉城进军。这就面临两个危险,一是日本军队向我军挑衅,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不能不防,倭寇总是不按常理行事。二是乱军如果听说大军到来,有可能在沿途设伏,如果战事一起,我人地两生,这是我们的劣势。”
袁世凯出主意道:“平乱不一定非要大动干戈。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擒贼擒王,只要擒住大院君平乱就成功一半。”
朱先民问道:“不战而屈人之兵,说起来容易。乱军以他马首是瞻,怎么擒贼擒王?”
“给我数百人马,我直捣汉城,先把大院君抓起来再说。”
朱先民一哂,不屑一辩的神情。
金允植通过翻译说道:“袁会办的办法并非不可行,可诱使大院君到上国军营,然后见机行事。”
吴长庆回道:“季直和丁军门也有此议,只是如何施行,还要等见了马观察详议。”
“不管怎么说,大军总要尽快登岸。根据我了解的情况,南阳府一带海岸暗礁极多,即便是用小船,也必须趁涨潮时才能起运。明天初七,黎明涨潮,近中午时开始落潮。傍晚时涨潮,子夜时落潮。因此明天早晨黎明必须趁涨潮时登陆一批。”袁世凯对情况了解得这样清楚,众人无不刮目。
丁汝昌称赞道:“袁会办掌握的情况,不亚于我们水师。”
吴长庆也是连连点头:“明天黎明前必须开始登岸。要先派出一哨人马做先锋队,登岸探明情况,有无日军,有无乱军,还有何处适宜登陆,都要调查清楚。”又转头对朱先民说,“老朱,辛苦你一下,明天一早先率百人先锋队登陆如何?”
朱先民回道:“大帅军令,必当凛遵。只是右营兵勇晕船厉害,许多人已经一两天水米未进。今天休息一宿,明天吃过早饭后再登岸如何?”
“你既然不情愿,那就等等再说。”吴长庆脸色不悦。
朱先民解释道:“不是不情愿,实在情不得已……”
“不必再说,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本帅也听得明白。”随后,吴长庆挥手道,“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议而不决,明天到底几时登陆,没有结果就这么散了?
吴长庆回到自己的舱里,气得脸色铁青。张謇跟进来了,劝道:“大帅不必生气,朱镇台说的也是实情,毕竟旱鸭子受不了海上颠簸。”
“季直,军令如山,就是晕船晕得都起不来,我的军令他也应该不打折扣的应下来!他当着丁禹亭的面就这么让我丢面子,把庆军的脸丢到水师面前。你也知道,丁禹亭是李中堂的心腹,李中堂对我庆军本有偏见,这事要传到他耳朵里,他会怎么想?”